与你同行(第一部)_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27txt.com 欢迎常去光顾哦!更多内容等着你。 本站所有资源全部转载自互 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与你同行(第一部) 作者: daffodil_noir 发表时间: 2006-11-03 06:28:00 点击:1097次[收藏] [修改] [精华] [标题] [来源] [删除] “走了走了,” 一个拿着苕帚的大妈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桌子上面正趴着一个男生。“咚咚咚,”耳边仿佛有千军万马向自己杀奔过来,秦海清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打个机灵抬起头。伴随着个哈欠,揉揉眼睛,他毫不意外的发现空荡荡的5204只剩下自己一个,哦,不,还有一个,那个大妈正在用墩布擦黑板。 懒洋洋的把桌子上的书和笔盒扔进书包,秦海清看着大妈苦笑了一下。五教千好万好,就是大妈不好,这几乎成了大家的共识。这位茁壮的大妈不光自己在这里,居然把一家子,老公孩子都接了过来,导致五教的传达室永远是欢歌笑语一片。可惜的是那种方言实在是超出大家的理解范围,所以每逢他们夫妻间吵架这里上自习的众位也只能报以道义上的同情,纷纷撤退,而无法施以援手。 正胡思乱想着,秦海清发现自己已经在五教门口了。晚出来有晚出来的好处,就见自己的破车在夜色中正兀自傲然独躺,哀怨的等待着主人的搀扶。把车扶起来,按了按铃,居然还响,而车链子更是难得的忠于职守,秦海清满意的把书包扔到车筐里,一屁股坐到车坐上,脚一蹬,车子滑了出去。 等等,秦海清一捏闸,今天晚上回哪儿呢?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答应了谁今天回宿舍。 答应了谁呢? 又是一个哈欠,他用力打了自己脑袋一下,不外乎327那几个烂人。 冯义楠?想起来了,今天一早11点刚起床,那家伙就抽疯,从上铺往下探着身子问:“秦海清,海清,清清亲爱的,你今天晚上回宿舍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秦海清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被他这一叫,全身汗毛闹革命立刻醒了个十成十,“干吗?” 冯义楠故意给他打了个媚眼,“你回不回来啊?” 秦海清被这个象白眼多些的媚眼吓坏,有些口吃的打起了哆嗦,“冯,冯,冯妓女,我,我,我服了你,你,你,你不要吓我。” 宿舍里几个幸存者一起哄笑起来。 冯义楠立刻气急败坏起来,指着靠窗户的一张床,“过晓锡,你他妈的还敢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给我起的?” 从被子里露出一张斯斯文文的脸,过晓锡很平静的说,“其实,先开始我是想管你叫冯义女的,是他们听错了,才变成这个冯。。。,哈哈哈。”终于装不下去了,过晓锡停下了自己无锡口音的普通话,加入到难友的狂笑中。 冯妓女别过头不去理他,只管恶狠狠的对秦海清说,“今天晚上给我回宿舍。” 想到这儿,秦海清把把往右转,向宿舍骑去。他边蹬车边想,不知道现在哪位兄弟在?过晓锡是肯定没跑儿,现在肯定直愣愣的盯着屏幕打游戏呢。不对,秦海清忽然想起来,这位今天的表现也反常,自己下午上自习前,老人家居然把脑袋从屏幕前转开,对着自己说了句“晚上早点儿回来。” 早点儿有多早?五教应该算轰的比较晚的了,除了大图。这也许是一干学习狂人如周健起早贪黑也要去那里站坑位的原因之一吧,之二当然是秘而不宣但整个学校男生皆心领神会的,呵呵,大图小卖部的姑娘或者阿姨们,比一教二教五教的大妈,四教六教的大爷以及三教的小伙儿们,吸引力还是要大上那么一点儿的。 秦海清正努力回忆上次去大图时新馆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反应过来今天真的是很邪门儿。晚饭时难得在十五碰上周健,那家伙居然迸出一句“别忘了,晚上回宿舍,”自己当时立刻食不下咽。而平常老好人儿的室长刘明庆居然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死不松口,不对,大大的不对。 停下车,看着已经是一片辉煌的26号楼,秦海清认命的锁了车,一步一步的蹭向自己的327。 刚推门进327,过晓锡扭头见是秦海清,扯着脖子就喊,“秦海清回来了,秦海清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秦海清明白过来,就见呼啦啦,不知从哪里冒出无数的人,把个小小的327挤的水泄不通。 早就被吓得躲到了自己床上,安了安神,秦海清把这些不速之客打量了一番,发现既有自己班其它宿舍的弟兄,还有其他五个班的光光们,更夸张的是,连刚进校门还没蹦跶几下的大一新生也敢来凑热闹。 “嗯哼,”秦海清整理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决定收起畏难情绪,勇敢地面对一屋子的张牙舞爪。 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一个声音着急的喊“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进去,”却是今天尚未承认封号的冯义楠。好不容易挤到屋子里,冯义楠喘着气儿说,“看看,我等了您一晚上,就去蹲了那么一会儿您就回来了。好了好了,安静安静,”冯义楠向屋子里的人打了个手势,“既然咱们的学生会副主席同学已经回来了,我们大家就开始提要求了啊。” 秦海清的脑子“嗡”的一下,直觉告诉他肯定没好事儿。 冯义楠兴高采烈的说,“其实,我们大家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就是想请学生会为我们着想一把,给我们找个联谊系,给兄弟们点儿希望。” 底下轰然称是,有的说,“就是就是,再这样下去非变态不可。” 有的说,“我觉得已经变态了。” 有的说,“上届学生会就挺成功的,这届上任也这么久了,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秦海清头大如豆,连连作揖,“诸位,小的只是个凑数儿的挂名儿的跑腿儿的副主席,地位就相当于个普通参谋。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参谋不带长,那个放屁都不响。我建议,不如我们一起去找那个放屁很响的正主儿去。” 冯义楠大笑的拍了拍秦海清的肩膀,“这个,本来我们也没想找你。有正房管事儿的,谁找小妾啊。” 秦海清只觉心火蹿了三丈高,咬着牙瞪着这个“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那位面对如此的怒视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忙得说了下去,“不过呢,自动化系新任学生会主席傅凯有旨,秦海清卿家听了。” 众人一起笑着替那位已经说不出话的同学喊了声“喳。” “特令卿家全权负责与兄弟校姐妹系联谊的事项,不得有误。” 翻了翻白眼,秦海清只是后悔当年受傅凯那家伙蛊惑,居然跟着他当了这个见鬼的副会长。好处还半点儿没有呢,先惹了一身的骚。那家伙,想到愤怒处,秦海清“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悲哀的捂着脑袋躺了回去。 “没问题,为大家跑腿儿实在是小的我的荣幸,联谊系算什么啊,刀山火海也就是一句话,” 有的人明明不是鸭子,可是嘴硬的倒不相上下。 无奈的是,这番豪言壮语好像被彻底忽略掉了。宿舍里人人都在张嘴,秦海清似乎看到各种形状的声波在空气中做着随机游走。 “会计系,会计系最好。” “什么啊,中文系的才有气质呢。” “喂喂,人家有气质的能看上咱们这样的农民?” “新闻系好,又浪漫又实际。” “切,土了不是?哪个学校不是英语系的最漂亮啊?” “我说兄弟,实际点儿,咱们这一穷二白的呆子,哪里配得上如花似玉的洋小姐们?” “干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都他妈给我shut up。”有人,终于,发飚了。 秦海清很满意自己的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得出手阿,不过,他马上变了副面孔,又回到有求必应的阶级哥们儿形象。 “我说诸位,你们倒先说说哪个学校好不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一起笑了起来,甚至包括刘明庆和酷哥周健。 周健笑着说,“如果张智东今天没回家,一定又得说……” “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北京孩子啊?” 轮到过晓锡接口了。 秦海清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恶劣室友们,“少废话,快给我说。” 冯义楠拍拍他的肩,“可怜的处男,我们当然是去找那个女生被称为佳丽的学校了。” 秦海清想起上周五在布告栏看到的广告,“诚邀北医佳丽……” “北医的?”嗯,还好,离学校不算远,幸亏不是协和。 一片抽息声,“北医?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秦海清疑惑地看着大家,“什么真的假的?北医女生不是被称为佳丽吗?” 冯义楠简直成了专管解答问题的知心姐姐,“这倒是不错的,可是咱们系有不成文的规定,不能跟北医联谊,否则据说经费没处报销。” “凭什么?北医女生不是很优秀吗?”秦海清大怒,他老妈北医毕业现在掌管本校校医院内科,哪个敢说北医女生的半个不好? “这个啊,我们也不知道,”围观的某些人见势不好,有的已经开始准备脚底抹油。 “据我所知,是系主任。” 过晓锡心满意足的打掉三只蜜蜂,得到蜂巢一个。 “我老爸?”秦海清倒吸一口凉气,“他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 “嘘,” 有人故作神秘的小声儿说,“听一字班的师兄说是自从老爷子高血压住院以后有的,不过这个规定是暗地里的不成文的。” 秦海清立刻明白,就是自从他老妈禁了老爸的红烧肉以后。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居然有人因私情而废大节。” “是啊,是啊,实在是人世间的无可奈何啊。” “不过各位仁兄,眼看时光飞逝如烟,怎么今天还没有熄灯啊?”某人头大如斗却发现无处可逃。 “嘻嘻,”冯义楠笑着说,“学生会正主席傅凯大人已经与楼下小柳通融,今天大家沾光,熄灯推后两小时。” “ok,”秦海清在心里又咒了傅凯一句,“那还有哪个学校的佳丽入得大家法眼呢?” “其实,只要是佳丽就能入我们的法眼,不过还有路程之类的要考虑,所以,当当当当,那所兄弟校就是,在黄庄和魏公村之间的,连看门儿的都是美女的,一下课就波涛汹涌的……” 秦海清打断了这位的即兴抒情或者叫口水,“我知道了。那哪个系呢?” 众人正要重燃战火,忽然有个三班的哥们儿闯了进来,“还哪个系呢,我刚听说电子的那帮衰人居然已经抢到了新闻系,不知道其他系怎么样呢?” 327立刻鸦雀无声,秦海清只好从床上爬下来,靠着床角站好,这个晚上第一次展现了一把系学生会副主席的威风。他向西南方向一挥手,“兄弟们尽管放心,这事儿就交给不才在下了,等好儿吧大家。” 综合楼里,林林站在农经系党委办公室门前犹豫了一下,到底抬起手敲了敲门。“进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林林推门进去,看见党委书记胡老师正在打电话,他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胡老师50多岁的样子,胖胖的脸上架着一幅眼镜,平日总是一脸笑容,可上届学生会主席王义师兄却语重心长地说一定不能开罪这位,“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林林相信那位一向对自己很好的师兄,可在跟胡老师的接触中他只觉着了这位老师的慈祥和蔼,这种矛盾反而造成了他更大的困惑。 比如说现在,林林站在门口咬了一下嘴唇,差不多5分钟过去了,胡老师仍然对着电话谈笑风生,“哎呦,小刘啊,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上回要不是你,我们的考察哪儿能那么顺利啊?不,不是客气。说好了啊,下次你来北京,咱们还去建国……” 林林低着头,想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听话”吧。 林林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先是在村子里上小学,然后是小学考初中考到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初中考高中接着是县里第一,然后这个学生党员优秀干部就成为全县的骄傲,一路翻山越岭考到了北京这所有着响亮招牌雄伟大门的学校。上了大学,由于中学时期的学生党员非常的稀有,所以林林立刻成为团委的重点培养对象,也被指定为班长。然后就是这次的学生会主席竞选了。 竞选之前,大家都传最有希望的是大三的黄翔,可不知怎么回事,黄翔并没有参加竞选,反倒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林林高票选中。 正在回忆昨天大家包括自己不敢置信的眼神,胡老师的电话已经打完了,他象才发现林林似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摇摇头,“天哪,看我,一忙起来就顾不得了。来了很久了吧,快坐快坐。” 林林动了动有些麻的腿,笑着说“谢谢。” 等到坐下,林林有些不安的说,“胡老师,您找我是谈学生会的事吧。”、 胡老师拿起真空保温杯,抿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下,才说,“林林啊,你这次大二就当上学生会主席,在咱们系学生工作的历史上也蛮少见的了。” 林林赶紧说,“还要靠老师同学的支持。” “嗯,我今天找你来呢,就是想谈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去年你刚当班长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吧。” “记得,您叮嘱的学生期间不要谈恋爱。”林林在心里说,要不是我傻乎乎的真的就在第一次班会上郑重其事地说了,我现在还不会这样不受欢迎呢。 林林没有经验,刚上大学,唯老师命是从,居然把这种可笑的规定或者劝告正经八百的讲给班上同学听,当时就有男生起哄,而后来大家见到他就会躲开,象避某种叫做应声虫或者马屁精的瘟疫。 “记得就好,今天找你还是这个目的。学生会成立后,要把重点放在丰富同学的课余生活,鼓励同学把兴趣爱好放在有益的方面,不要鼓励怂恿大家谈恋爱。” 林林心想大家想谈恋爱还需要鼓励怂恿吗?不过他仍然只能恭恭敬敬的低头听着就是了。 “那么,首先要防止的,就是和一些男生多的学校的某些系建立什么联谊系联谊寝室之类的。你要知道,那些系找到咱们,假借联谊的名义,实际就是来找女朋友的。女生们一旦谈起恋爱,早就忘了还要学习工作,就比如说那个黄翔吧,搞什么联谊班级,先把自己给联谊掉了。” 等到胡老师的茶喝完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林林拿着饭盒慌里慌张的跑到食堂才发现自己的固定菜已经卖完,咬咬牙,他回到自己的学三,拿出一袋泡面。 正无聊的等那三分钟,同宿舍的李宇峰拿着饭盒提着水壶回来了。 林林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又开始发呆。令他惊讶的是,李宇峰放下水壶居然主动跟自己攀谈起来。 “这么晚才回来啊?” “啊,被老胡叫过去训话来着。”林林有气无力的说。 “呵呵,学生会主席嘛。对了,今天有人打电话找你,你不在,我下去接的,一个男的,问我你是不是咱们系学生会主席,我说是,他就说晚上再给你打。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林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话音未落,楼道里的传呼机又开始叫唤,“224林林,224林林。” 林林朝楼道里大喊一声,“来了,” 有些心疼泡面会烂掉,跑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是秦海清打来的。 秦海清很客气地问,“你好,请问你是林林吗?” 林林说是请问你哪位。 秦海清很奇怪自己什么还没说对方怎么就不耐烦起来,难道是未卜先知通过电话线看出自己代表着身后一个多年级的一两百号的色狼?他轻轻笑,不会的,自己也是才发现这个新身份的,“我是邻校自动化系学生会的秦海清。我们系很希望能和你们联谊。” 林林心想,今天自己怎么跟这联谊干上了。先是老胡不许联谊搅了自己的晚饭,现在是莫名其妙迸出一个要联谊的搞砸了自己的泡面。 “对不起,我们系没有兴趣。如果没有事,就到这里行吗?” 数了三秒钟,林林抛弃了话筒飞奔回自己心爱的泡面身边。 剩下秦海清对着“嘟嘟”的电话发愣。 “海清,吃饭了。秦大力,吃饭了。” 秦海清的妈妈刘英惠招呼着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秦海清深知母亲大人做饭的辛苦,当然更深知如果不及时应答跑出见菜心喜闻香惊魂的表演一番的恐怖后果,三步两步跑到饭厅,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菜就闻“真香啊,” 刘英惠打了儿子头一下,“看看这个馋样儿。” 转头没看到秦大力的身影,我们的内科主任立刻脸色一沉。 “呵呵,今天晚上吃什么啊?”秦大力不慌不忙的从书房走出来,转了转脖子抬高手臂抻了抻胳膊,当他的视线还没有落到夫人已经有些不豫的脸上前,他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叹了一声,“哎呀,这么丰盛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说着“嘿嘿”地朝早已恢复正常的夫人傻笑。 “又在儿子面前胡说八道,还不是普通日子普通几个菜?还有呢,你们先吃着,汤马上就好,”做饭的油烟消失在父子两个的笑容背后。 刘英惠刚进厨房,秦大力就朝着满桌子的菜悲叹了一声。秦海清撇了撇嘴,“爸,小心妈发现。” “豆腐,酱牛肉,虾,丝瓜,生菜,一个过瘾的菜都没有,”名义上的家主小声儿抱怨着。 “您还说,是不是您不许我们系跟北医联谊的?我可被您害惨了。不行,我要把这事儿告诉妈,”儿子同样小声儿的说着。 “嘘,”那位老爸面对儿子的威胁很没骨气的吓白了脸,“臭小子,我是为你们好,北医的? 象你妈?我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许动,请个保姆还嫌人家不卫生。” 秦海清一想,这倒是,老妈自己手艺不好,偏偏还嫌别人都不卫生,搞得所有人都知道要请秦教授授课,梅菜扣肉和红烧肉是跑不了的,丢人啊。当然,自己也深受其苦,不过二十年下来倒也习惯了。可是,想到刚才那个被挂掉的电话,秦海清不由得苦笑,“您和妈之间的恩怨我不管,问题是由于不能选北医,你儿子快被逼死了,没看我有宿舍不敢回。其实十一的肉饼还是不错的,至少比……” 话没说完,刘英惠满面笑容的端着清汤芦笋走了过来,“哎,这爷儿俩说起来忘了时间了?新闻联播都开始了,还不开电视?” 刚吃完饭,电话就响了起来。秦大力看了一眼满桌的碗筷,抢着去接了电话,结果只是失望的对儿子说,“你的,” 又捂着话筒,“好像是那个夕阳西下。” 秦海清拿起电话,“喂,过晓锡?” 这个秦大教授管过晓锡叫“夕阳西下”是有来头的。某天,在理论上秦大教授不可能在家的时段(下午四点半后的课外锻炼时间),过晓锡给秦海清打电话,没等对方接话,一开口就是“夕阳西下,傅红雪和他的刀。” 那边愣了一下,传来秦系主任困惑的声音“请问,叶开同学,您找谁?” 可怜我们的假叶开真过晓锡同学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会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找谁,对不起,打错了,” 落荒而逃。 此事遂成327美谈,而无形造成的是秦教授的威严指数略微下降而亲切指数大幅上升。 虽然我们的“叶开”同学从此每往秦家打电话都胆战心惊,比如现在,“吓死我了,怎么是你老爸接的啊?” “嘿嘿,有人想逃避劳动呗,”秦海清用一种好像叫做幸灾乐祸的眼神扫了一眼厨房里洗碗的小工,“有话直说,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啊,咱如花似玉的姐姐妹妹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我这可是代表大家问的,这不欺负就我一个留守宿舍嘛。” 他一说,倒让秦海清想起来这件事还真有些棘手。想了想,他让电话那边的看门男士放宽心:“农经吧,还没最后定,”不过应该没问题,他微微合计了一下,笑着想。 一开始,秦海清是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个系叫做农业经济的。在他这个标准的不识五谷杂粮的城市孩子看来,农业就是一个技术活儿,所有相关问题都该在魏公村那个农学院解决,跟这个第二党校是没可能产生杂交结出果实的。 他先找的是新闻系,验证了那个无耻的谣传,嗯,事实。电子那帮衰人,居然抢先一步和人家已经建立了暧昧关系。 退而求其次问会计系,那个接电话的女学生会长娇滴滴的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和你们学校的计算机系联谊了。” 秦海清几乎立刻倒地而亡,三大系互为仇敌,居然新的一学期自己还没有动手,已然落了下风,这要传了出去,今年的一二九歌咏比赛、明年的马杯可怎么混。他暗地里再次诅咒了那个该死的傅凯上亿次,频率太高,导致他的心波震动过大几乎超出负荷。 等秦海清真正意识到自家确实有些迟了的时候,他已经听了n多的女声,娇俏的、活泼的、发嗲的、飒爽的,说出了自己学校m多的系名,还有北理北航的难兄难弟系,甚至,还有一个北大的理科系。 秦海清这叫一个郁闷,他心说你北大自己资源充分,我们兔子不吃窝边草饶了你们,你们还不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给自足啊?居然还要跟我们来抢有限的外部资源,你们像话吗? 可把老仇人痛骂也好,把傅凯诅咒也罢,问题总要解决的,于是秦海清从老爸的资料堆里找出人大的招生简章,圈掉有主儿的肥肉,就一眼看见了剩下的骨头 – 农业经济系。 没想到,居然被人给噎了回来,等等,好像是个男生? 秦海清想对不起了兄弟,要让您为难了,谁叫我只对小姑娘才有怜香惜玉的心呢。很久以后。秦海清发现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因为“生活就像巧克力,谁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口味儿的。” 当然,这是后话。 林林一顿泡面下肚,被虐待的胃总算停止了抗议,心跳也恢复了正常。看了看表,不算很晚,还来得及去自习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7点,林林自觉醒来,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拿起脸盆毛巾出了宿舍。 林林永远是宿舍里唯一吃得上早饭的,一两粥肩负一上午的重任。 从学东食堂出来,林林不禁眯了眯眼睛,北京的秋天还是不错的,蓝天也有了几分家乡的味道。 上午没课,林林就泡在图书馆新馆学外语,新馆的椅子质量很差,一起身就会发出“吱嘎”的动静,于是林林就在此起彼伏的“吱吱嘎嘎”中听着自己熊猫牌单放机里面传出的英文“呜哩哇啦。” 下午是微观经济学基础的大课,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好,大家无心向学的缘故,教二的大教室居然明显的空了出来。教这门课的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本校博士,姓袁。平时和学生打成一片,关键时刻却毫不心慈手软,只见他微微扫视全场,浮出一丝笑容,缓缓的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底下有和他平时一起打排球的学弟,看他笑于是也就跟着,“是啊是啊。” 那名袁博士笑得更加舒畅,“所以让我们来做些有意思的事吧。” 林林紧赶慢赶答出那几道题,脑子里已经全是一道道的供需曲线。环顾四周,众人脸色皆偏白,估计不太可能有什么舍己为人的事迹出现了,袁博士终于赚取到了最大剩余。 下了课,林林看表才4点不到,离晚饭还有一阵儿,既然这个教室一会儿没课,不如就接着看会儿书,晚上家教完估计又是筋疲力尽了。 刚把单词书拿出来,一抬头,林林看到自己手下的两员女将气势汹汹的站在自己面前。 副会长徐芳先开了口,“Hello,我说主席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关学生会的事儿你没经我们商量就私下决定了啊?” 林林听这话来的没头没脑,想昨天我才瞎猫碰死耗子当上这学生会主席,哪里可能今天已经私下决定了什么事情?就算我会腾云驾雾还不一定有这爱管闲事儿的兴趣呢。 但这两位的厉害他是早就听说的,尤其是这个一班的徐芳,伶牙俐齿的川妹子威名镇农经。想到这里,林林只得作出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作了个揖说,笑着说,“我哪里敢。昨天胡老师找我谈话还说让我一定要群策群力千万不能一个人拍脑袋呢。” 徐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林林一眼。等林林被看的毛骨悚然又要作揖的时候,徐芳转过视线,给了文艺部长纪兰一个眼色。 但凡在学校学生会混过的人都会知道,一般来说,学生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是学生会一定会有文艺部这一设置。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文艺部长会是女生。而这个女生百分之九十八会是个美女。 纪兰也不例外。 当初竞选的时候,大家对于会长副会长的人选都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文艺部长了。山西来的纪兰偏有着不让江南姑娘的秀气和好皮肤,尤其是笑的时候,两只眼睛自然完成月牙,怎么看怎么甜。 现在这两只月牙正向林林闪耀着,虽然说话之直接让人很难和那温柔的外表联系在一起,“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口回绝人家来跟咱们系联谊的好意。” 可怜林林一觉起来肚子呱呱响,只依稀记得昨天晚上的泡面烂掉了。哪里还能记得秦海清那个诚恳地求亲电话? 现在,林林睁着他无邪清澈的大眼睛,非常无辜的看着眼前两位,摇了摇头,“两位,能不能把话说得再明确些?” 纪兰“腾”的站了起来,“喂,你真不是装的?你忘了昨天邻校自动化系的学生会副主席打电话给你的事儿了?” 自动化系?好像有些印象了。可是,学生会副主席?不记得。可眼看这两位女将的气势不回答是不成了,林林只好很诚恳地说,“好像是有这回事儿。我没答应是因为胡老师昨天跟我说了不能和别的学校联谊。” 徐芳沉吟了一下,“真的是胡老师说的?” 林林忙不迭的点头,“那当然,否则我哪里有胆子回绝,怎么还不得听你们的意见。” 纪兰“哼”的一声,稍微抬高眼角瞥了林林一眼。 林林苦笑,是,我是胆小鬼,黄翔倒不是啊,我可不想只当一天就被轰下去,还不够折腾的呢。 倒是徐芳,满脸又堆了笑,问林林,“今晚你几点回宿舍啊?” 林林一愣,算了一下,6点开始家教,8点结束,如果去教室估计也学不了多久了,不如回宿舍看书,“9点以前吧,” 他不是很肯定地说。 好不容易送走这两位,一看时间,林林想也别自习了,回宿舍拿饭盆儿吧。谁知刚进224,他就差点儿给吓得退出来,一室五人,居然一个不落的都在。这件事听着寻常,但稍微知道些内情的就了解,让主管后勤的陈副校长的公子陈梓墨放弃自己的独居校内两居室,让温州大老板的大少王昌义放弃旁边燕山大酒店的晚餐,让书虫李宇峰放弃教三的座位,让大侠于青放弃租书店的刀光剑影是多么可怕的任务了。 而现在,那四个人居然同时看着林林走进224,8只眼睛里全是愤怒。 这里面,于青跟林林算是走得比较近的,所以他也就没多少顾及,开门见山地说,“林林,是不是有人找咱们联谊?” 林林一惊,“是……” 王昌义不耐烦地说,“那就联呗,又花不了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是……” 陈梓墨耸耸肩,“Whatever,赶快联了就好。我实在是受不了,我还指着女生的笔记好复印呢。” 这次没轮到林林插口,李宇峰慢悠悠的说,“倒不一定是笔记,不过得罪了女生总不好。” 可怜的林林张着嘴呆在一旁,根本不知道怎样应答,直到他忽然想起晚上还有家教,“那个,我会考虑。其实也不是我,是胡老师……” “靠,胡为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那么崇拜他?”陈梓墨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林摇头。 林林只觉得一阵委屈,不过到底是多年的学生干部,忍住了没有发作出来,反而笑了笑,“直接管我的。” 于青嚷了出来,“那也他妈就一个人,你知道今天多少女生来骚扰我们吗?” “多少?”林林小心翼翼的问。 “三分之二还要多,要都是美女也就算了,那么多恐龙。原来那所学校果然是不毛之地,他妈的连恐龙都急着要。”王昌义冷冷的说。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林林为难的抓抓头,“不是我不愿意,真的是胡老,老胡不答应。” 陈梓墨撇撇嘴,“算了算了,明天让我爸给他打个电话好了。”说完扬长而去。 毕恭毕敬的把其他几个送走,林林刚想问于青女生是怎么回事儿,一看表,“哎呦,到点儿了。” 他懊恼的想又得饿一顿了。 晚上,韩国学生朴智刚对着HSK(汉语水平考试)的复习资料一遍一遍的比较“他关灯”、“他关了灯”、“他关灯了”和“关灯了他”的时候,林林在暗自咒骂那个面目模糊不识好歹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死磨硬泡的某个系的某个学生会副主席。 回到宿舍,林林几乎是喘息的扑向床底下的方便面,就在他的手触到塑料袋的一刹那,徐芳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林,我正等你呢。” 被饿的奄奄一息的林林,其实已经不太能够分辨徐芳后来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仿佛听到徐芳说“胡老师说没说过不许联谊,” 又好像听到徐芳问“现在你该答应了吧?” 林林机械的点着头,头一下一下往下戳,脖子似乎早已禁不住那份重量。 徐芳嫣然一笑,在林林的眼里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美丽的麻花,散发着香气。 徐芳前脚走出224,林林后脚奔向暖壶,眼看着热水冲进饭盒,他的心才安定下来。忽然他想起昨天的遭遇,耳朵不自觉的竖了起来。还好还好,面好了,传呼没有响。 实在是有些饿过头了,林林惊奇的发现自己干掉一碗面居然只要几秒钟。太快了,还没有好好回味,他坐在床边幸福的发了一会儿呆。 打断他发呆的,是刚才严加提防的传呼。 跑下楼,还是昨天那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虽然林林不得不承认,很好听。 “你好,我是邻校自动化系学生会的秦海清。我们系很希望能和你们联谊。” 秦海清把昨天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林林的胃神经刚刚把信息传到中枢神经,有些满意自己充实的胃,于是本来火冒三丈的准备痛斥对方,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好奇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买通那些女生的?” 秦海清笑嘻嘻的说,“这个啊,简单。周五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到时候告诉你。” 周五的下午,秦海清他们有两节课,高代和数电基础。这两门课的老师从来都不点名,因为眼镜后的眼睛一扫,就能轻易捕获学生们的占座情况。 情况是,惨烈。 秦海清一向对自己的数学很有把握,去年的微积分好歹也考上了90,虽然,他牙根儿痒痒的想,班里的平均成绩是88。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个中等偏上了,虽然偏得不算远。如果这个成绩在别的系,那些不像三大系这样的变态系,说不定百分之五都有了。可是在这儿,新时期的阿Q同学叹了口气,中等偏上也不错了。 但今年的高代着实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开学没多久,居然全班已经被区区作业搞得人仰马翻几次。想上次那道变态的证明题,秦海清用了n种方法只能证明等式的不成立的可能有多大,却试了n的n次方遍也找不出成立的存在可能。男生这边怨声载道,见到班里那三个仅在数学世界里让人惊才绝艳的阶级姐妹,自然不免有“靠,连周健都没做出来”的感慨。而他们得到的反应是,“周健算什么,我们那儿连三班的林琳都没做出来呢。” 林琳,自动化系这一届新的传说。以某个大省的第二名考入,难得是居然按照我们提过的那个不成文的规定当上了系学生会的文艺部长,而不是学习部长。据说上学期的微分方程的证明题,在生生吓倒一干牛姐后,这位牛中之牛,轻伸牛手,轻启牛唇:“让我看看。” “然后,” 秦海清班上的余帆跟老乡刘明义说,“她就在众目睽睽下哼着小曲儿把题给做出来了。真的,我们当时真都傻了。” 所以,女生们抬出林琳实在是句无心之语,谁知道偏偏就刺激了多心之人了。于是这次的作业终于从26号楼327传出。周健同学为班里人数压倒奖学金被压倒的男同胞出了一口恶气。秦海清抄作业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一道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破证明题,居然需要先证个引理,再用这个引理去证。想想可怜的小助教会看到一个班的引理,秦海清有些心虚的试图在理解的基础上对答案进行编辑,无奈别人的就是别人的,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成了第p份引理。 这种局势下,哪个敢旷课?一个个都如临大敌战战兢兢。不过,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你一会儿不上数电了吧?” 冯义楠用胳膊肘儿碰了碰秦海清,“千万别给兄弟们丢脸。靠,别给人家留一个坏的第一印象,那就是毁我们了。” 秦海清也没客气,回了他一肘,“靠,庆幸吧你,幸亏是哥们儿我,否则你这种赤裸裸的毛人一亮相,眼里的淫光足够毁灭整个双榆树地区了,哪里还有什么女生可以剩下跟咱们联谊?” 右边的过晓锡“扑哧”笑了出来,低着头跟秦海清说,“仔细侦察敌情,回来作详尽的报告。报告不用具体数据,大致算出漂漂美眉的分布曲线就可以。喂,到时候不要看花眼哦。” 秦海清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两个人。真是倒霉,知道自己不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上大学后的第一次逃课居然是为了约会。他又翻了个白眼儿,修正,为了工作忍辱负重旷课去和某男约会。 其实约会的另一方,林林同学,也不是不郁闷的。 下午没课,徐芳和纪兰早就代表大二的姐妹买断了(免费,当然)林林的钟点儿,林林的午饭还没有消化,就被一本正经的要求给出联谊的方案和想法。 林林心想和那所和尚校联谊,双方的目地简直就是两个司马昭互相大眼瞪小眼嘛。说白了,这场联谊不过是双榆树农经的女生和东升乡自动化的男生之间的,说到底其实不干自己的事。 但是,哎,林林想到老胡的谈话,咬了咬牙,忍着吧。 徐芳和纪兰出现在学三224的时候,来来往往的男生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刚才迈出的是哪只脚了。两位小姐今天打扮了一下,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此时此刻,此等美女出现在弥漫着特殊但男生公寓共通的气味的黑洞洞的走廊,就恰如天鹅们放弃了惯常的绿色湖泊而跑到了专产癞蛤蟆的烂泥塘。 此刻,224的两位常不驻成员陈梓墨和王昌义都遵循着自己的轨迹。而剩下的三个倒是一个不拉。李宇峰坚持每天饭后一个半小时的午觉,尽管林林已经通知过他会有美女来访,李同学仍然信奉天大地打睡觉最大,并宣称自己的母亲大人曾说过熟睡的他最可爱。林林想既然别人执意要把最可爱的一面展现给美女,自己也不变阻拦,所以他问了一句,“那时你多大?”李宇峰迷迷糊糊的回答,“9岁。” 而于青正靠在被子上,手捧一本“神州奇侠”目不转睛。当然,林林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我怕你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应付不了两个美女。” 虽然林林仍然不知道他会怎样帮自己。 “你想好要谈什么了吗?”纪兰第一句没有问无聊的“吃饭了吗”,直奔主题。 “还,没有。” 林林也只能实话实说。 徐芳笑了,“就猜你们勉强答应联谊,私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哪里,只不过没干过这事儿,心虚。” 林林赶紧分辨。 “今天他们来的是谁?” “就是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叫秦什么。。。” 林林拼命回忆两次电话内容,发现内容一样,自己一样都没有记住。 纪兰大小姐忽然笑了,“声音听上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林发现自己开始丧失基本理解力。 “咳,就是音色了,说话语调语速了,哪里的口音什么的。”纪兰瞥了林林一眼,看到林林苦思冥想的样子,笑了出来,“好了,我开玩笑的呢。” 林林皱着眉头没有听到那后半句,半晌,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徐芳打断那两个人的无聊,“说正经的,我问了一些师姐,她们说所谓联谊就是串串学校,他们来来咱们学校,咱们去去他们学校。再组织一些集体活动,象跳舞啦,出去玩儿什么的。” 林林把徐芳的话逐一记在一个小的工作日记本儿上,那还是他初中被评上优秀干部得的奖品,“嗯,跳舞,旅游,还有么?” 徐芳想了想,“暂时没有了,最紧要的是熟悉起来,这样才好进一步活动。” 林林点点头,“嗯,我会跟他说的。” 又想了想,“要不,干脆你们直接跟他谈就好。” 这时,那个本该在梦中展示他最美丽一面的李宇峰居然在被子里笑了出来,把林林吓了一跳,两位小姐的脸也被吓得有些发红。 纪兰一拉徐芳,扭头跟林林说,“其实就这么两句话,你记着说就成。我们先走了啊。” 大门关上,这次,连于青都跟着笑了出来。 林林莫名其妙得看着两个疯子,问“什么那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啊?” 李宇峰指着林林,“你刚才那么说,简直是明指那两位花痴嘛。她们好意思留下来才怪。就差在什么活动章程里加一个,自男配农女,天经又地义。所谓系联谊,亲嘴抱一起。” 林林倒吸一口凉气,“李宇峰,以后你就是我心中的才子了。” 才子冷哼了一声,“才知道啊?真不晓得东升乡的土人有什么好,巴巴儿的要联谊。难道她们没听说数那个园子最郁闷,变态最多吗?林林,你去过他们学校吗?” 林林想了想,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还真没去过,于是开始笑,“我这不是等有缘人接引呢吗?” 于青惊呼,“天哪,林林,你也对联谊抱着不纯洁的想法啊?” 难得一段不用自习不用家教也不用开会的空闲时间,林林觉得能这样与同学闲聊真得很开心。他一挑眉毛,瞪了于青一眼,“联都联了,难免会有想法啊。” 才子叹气,“你没听说吗?东升乡的农民是最土的,而女农民更是土上加土。” 沉默了一会儿,林林笑着说,“我不知道啊,真象你说的,倒合适我了。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我本来就是云南勐海县的农民啊,我不找农民,估计也没有城市小姐能看上我啊?” 宿舍内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李宇峰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失言,诺诺的说,“对不起,林林,我不是有意的。” 其实李宇峰来到北京后也失落过一阵,从县里农行副行长的衙内,忽然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平民,而且贵州的经济也不能给儿女带来多少骄傲,所以李宇峰拼命学习的背后,不过是逃避。他想,林林的失落更大吧?不由懊恼得很。 还是林林的笑打破了尴尬,“喂,我就开一个玩笑,吓倒了?咱们来猜猜看,今天代表东升乡的农民会是什么形象?” 于青想了想,“一般说来,破到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一辆,大眼镜,个子不高,1米7吧,说话爱傻笑。” 李宇峰接着补充,“如果有发型就特傻,没有就特乱,当然他们全校都差不多。” 于是,我们的林林就怀着这样的期待和憧憬,立在东门外焦急地向白颐路上张望。有人拍他的肩,林林激动地转过身,却是黄翔师姐。 “黄师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等人。” 因为恋爱而被胡为民撤掉的原准学生会主席笑吟吟的看着林林。 “啊,我也是。师姐你等谁啊?” 事实证明没话找话基本等于说错话。 黄翔秀眉高挑,“当然是等无敌大帅哥啊,你呢?” 林林委屈的想,“凭什么?我应该等的是青春美少女啊,” 可是他能说的却只有“我也是。” 忽然黄翔飞也似的向一辆自行车跑过去,而一个穿着深宝石蓝的仔服夹克,磨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nike的男生推着自行车笑着走了过来,“你好,请问,你是林林吗?” 林林上下打量了这个男生几眼,决定回去揍那两个误导自己的家伙。眼前的男生不算很高,但也有差不多1米75的样子(林林目测结果,跟自己差不多高),没戴眼镜,说话的样子很专注带着个很浅的微笑。哪儿跟哪儿啊,没有一条…… 啊,有一条符合,他的车很破。一辆不知道年头的28凤凰,林林觉得如果这是辆加重凤凰,看着就更亲切了。 秦海清打完招呼,很好笑得发现眼前的小孩儿忙着上下打量自己,居然忘了回话。说是小孩儿,实在是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太纯净。就像现在,毫不掩饰的探寻着自己,象是小孩子发现了一种新口味的奶糖,急不可待的要加以检验。 很有意色的小孩儿啊,秦海清的笑意从通常的嘴角加深到眼底,一直到轻轻碰了碰心跳的地方。 林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眼前这个非典型东升乡农民研究完,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只觉的脸立刻热了起来。抬起头,林林作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是林林。你就是秦……” 怎么回事?林林恨的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居然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名字这回事。没办法了,现在只好僵出一个笑容,等着对方把话接下去。 谁知道,对方一动不动,愕然的看着林林等着他把自己的名字念全。 林林气的几乎吐血,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室友给他的总结,这东升乡的真是木啊,怪不得被所有别的学校的笑话为呆子。眼前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好像很机灵的样子,原来还是一样,呆成这样。我不说话了,你不会接着说下去打个圆场啊。现在这样僵着,怎么办? 秦海清看着眼前的小孩儿笑得几乎快哭出来,心里那份儿乐呀。都说双榆树的是骗子,也不尽然啊。像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是个直愣愣的小孩儿,说场面话的时候眼睛里都能透出不以为然,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事儿。居然还只记住自己的姓没记住名字,太可笑了,倒要看看这个小孩儿能撑多久,呵呵。 一动不动认真地看着林林,秦海清忽然想起流传于东升乡的一个笑话。某男生办事一丝不苟,尤以刷牙为最。每天他刷牙的时候都要刷够100下才停止,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如果你在他刷牙的时候打扰了他,那么直接后果就是老人家不得不哀怨的把被打断的计数器清零重头开始。这个笑话据说充分反映了新时期东升乡广大农民的坚韧。秦海清想,没想到自己也有给别人示范这一特色的一天。 两强相遇,脸皮厚者胜。 林林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你叫秦……” 秦海清露出招牌笑容,亲切的说,“秦海清。” 这个煦暖的笑容是如此的有亲和力,以至于把林林晃的走了一下神儿,“好熟悉,” 林林不自觉地想。要到很久以后,林林才明白原来这种笑容是那种当惯干部的干部所共有的,所谓的真诚不过是多年培养出来的伪装,而所谓的亲切随和更是一种姿态,真正的平等哪里用刻意的平易近人? 所以这个熟悉和宝黛初见的那个,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秦海清好笑得看着这个小孩儿又一次走神儿,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喂,咱们找地儿吃饭去吧。” 林林吓了一跳,“吃饭?” 秦海清苦着脸说,“同学,我们下午有课,再巴巴儿蹬20分钟过来,我都快虚脱了。再说革命不就是请客吃饭吗?” 林林心想这个人怎么一下子从正经的呆子变成标准的骗子了呢?还是最低级的那种,骗吃骗喝。他犹豫一下,终于老老实实的交待“可是我们没有请客吃饭的这项预算。” 秦海清张着嘴看着林林,心想这怎么可能?不过到底是久经考验,他马上恢复标准笑容,“求婚的是我们,这个自然是我们负责。不过,”他向四周看了看,“我不太熟这里,你能不能推荐个地儿?” 林林看他一眼,也没客气“看你们预算了。我们系系头党委书记请外面的人都在天都,不过据说前任校长请外国来的大牛就在教工楼上。” “嗯,所以成前任了,”秦海清喃喃自语,“算了,咱们去天都吧。” 天都者,双榆树地区首屈一指的重庆火锅店也。一进天都,秦海清立刻知道这是一家好店 – 所有的桌都是满的,很多桌前还有人守着等位。 林林一看这架势,立刻后悔起来,皱着眉说,“怎么这么多人?要不换一家好了。” 秦海清疑惑的问:“就今天人多还是一向如此?” 林林奇怪的回问:“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一句话噎住了秦海清,他第一个念头是还真有一年多了都没扫干净战场的人。第二个念头是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不过看林林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秦海清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那这附近你去过哪儿?” 林林想也不想:“迎春饺子店。” 秦海清立刻决定打住,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下,径直走到两个正在边吃麻团边闲聊的小姐面前。 立正,站好,目不斜视的看着像是已空空荡荡的火锅。 林林无可奈何的跟了过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秦海清的自如,他一会儿低头一会儿转头,根本不敢接触两位脸越来越绿、笑容越来越僵的小姐的视线。 终于,当林林结束颈部活动的4个八拍后,两位小姐愤愤然的起身离开了。 秦海清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服务员收拾桌面的时候,林林终于忍不住了,“没想到,你还挺能干的。” 秦海清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说?” 林林的白眼差点翻上天,心想这个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可惜无论如何说不出“挤走小姐”这样的话,不过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居然能够调动我们系的女生向我施压要求联谊。” 秦海清向过来架底锅的服务员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说,“哪能说施压呢?明明是人民发自心底的呼声啊。”看林林紧闭双唇,笑了笑,“其实特简单,我有同学上你们学校财金系。”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请她帮着问一下你们系同学有没有兴趣?” “再然后呢?” “哎呀,再然后她就跟我说有兴趣,又说你们愿意,让我再厚着脸皮打一次电话。” 林林终于笑了出来,“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阿?” 秦海清早就点好了菜,红白的鸳鸯锅底在很低的装饰着藤条的灯下分外明艳。 看着热气上升,锅里的液体开始涌动,秦海清心说我当然知道自己脸皮厚,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大哥”拿着我的照片向你们系女生进行色诱,并宣称什么男大十八变,现在只比高中更好,还什么他们系个个都长这样。 大哥者,豪气者,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者,秦海清高中学生会之外联部女部长者。 汤滚,下料。 林林看着秦海清往漏勺里放了一些软塌塌的东西,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秦海清把勺炳交到林林手里,“补脑的。” “什么?” “猪脑。” “猪脑?” “对。” “补脑?” “对,吃什么补什么。” “这样啊,”林林小心翼翼的把变色的猪脑放进香油碗里,刚用筷子夹起来往嘴里送,就听秦海清笑着说“然后就成猪脑了。” 林林立刻放下勺子,冷冷的看秦海清,“我土,没见过世面。” 秦海清下了一跳,“呦,不会当真吧,我开玩笑的。” 林林撇了撇嘴,“我说了,我没见过世面,自然不懂幽默。” 然后,夹起一些海带放到汤里,不再说话。 秦海清没有想到林林会真的生气,一时手足无措,怔怔的看着林林接着涮羊肉,涮生菜,涮豆腐。在他仍然用筷子扒拉着剩下的猪脑的时候,林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冷静地说,“咱们AA吧。” 很郁闷的回到宿舍,过晓锡和冯义楠正纠集了隔壁宿舍的哥们儿在打拖拉机,一时各种非人类能发出的怪音和狂笑齐飞。 “怎么样?” 冯义楠随口问了一句,打牌的东风完全压倒了女生的西风。 一个人看着他们热闹,秦海清觉得有些冷清,“挺好玩儿的。” 他不经意的微笑了起来,脑海里晃过那个很倔的小孩儿。 林林在进学三的一瞬间想起来自己忘记做的事了,商议两系联谊该搞的活动。有预感现在回224一定有“艳”遇,他转过身冲回自己的自行车旁骑上就跑,被那个家伙害惨了。 “秦……,”林林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发现自己又忘记了他的名字。 4 “林林,你快一点儿呀,” 纪兰大小姐在不远处不满的回头抱怨。 被抱怨的那位,老老实实的在校门口下了车,把车推出校门,又走了几步,才一踩脚凳子上了车。 等林林追上了两位女生,纪兰一边过马路一边接着抱怨,“你一个男生那么面。” 林林苦笑,“两位,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看门儿的厉害。你如果不下车,他能追着你跑好远,当然小姐们除外。” 徐芳打断两个人的无端口舌,“大周末的,吵什么啊。林林,你也是,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二比一,势比人强,林林只好点头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下回我学你们,脚点一下地的同时转头甜甜的笑一下,呵呵呵。” 纪兰的车技好得很,虽然是人多车多的中关村仍然省出一只脚踹向林林的后座,伸出脚才想起来:林林的破车算是双榆树一景,一众新车赛车中,一辆破26的男车没铃没后座,只有个突突的车架子。 林林笑着逃开,心想还多亏那个秦海清。 那天的不欢而散后,第二天林林又接到秦海清的电话,拿起电话就听见秦海清的声音“林林,我是秦 – 海 - 清,象大海一样的清澈。” 林林撇撇嘴。 那边好像看到了这一幕,笑着说,“骗你的啦,海淀区清华园,简称海清。” 林林这次没有撇嘴,他直接吐血了。 谁知下一句,那个秦海清居然停止了胡说八道,正儿八经的开始跟林林讨论联谊内容。林林赶快拿出自己的工作日记,逐字逐句的宣读两位女太上皇的旨意,“我觉得最好是搞联谊舞会和出去旅游。” 那边讪笑,“同学,旅游是没问题的,不过舞会还是缓一缓。” 林林不明白,“为什么,跳舞不是最好的勾肩搭背的机会吗?” 有人好像呛到了,咳嗽了几声,“真是赤裸裸啊。不过,恐怕我们的兄弟们太土没几个会跳的。不如改成一起学跳舞好了。” “还不是一样?”林林皱皱眉,“不过,你们就没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呵呵,”秦海清干笑了两声,“我说实话啊,我是文艺盲,让我提建议就是搞笑了。不过中秋就快到了,不如到我们学校聚一下,开个大点儿的晚会。” “为什么是你们学校?” 那边长叹了一声,“因为双榆树属繁华商业区,所以贵校寸土寸金,除了图书馆前的两片草地再没一处空地,而贵草地有栅栏保护。” 所以,今天林林他们就是去有几片破草地的城市边缘商讨这个中秋晚会的事项。出乎林林的意料,当他终于被逮住并立刻把电话恳谈内容毫无保留的招供出来后,两位女将大喜,纪兰甚至伸出手非礼林林的头发已表示欣慰,“林小弟,表现得不错嘛。” 林林敢怒而不敢言,谁让一入校,系主任就感慨万分的说没想到12年制建立这么多年了,还有刚刚16岁就上大学的同学。为这句话,于青曾很为林林惋惜了一番,“这年头女生都要找成熟的男人,林林你估计得有一个悲惨的大学光光生涯了。” 但能得到主力干将的支持总是好的,于是,林林默念“忍字头上一把刀,” 咬牙陪笑好说歹说才把那两位哄来一起干活。 第一次来偏僻的东升乡,林林不由睁大眼睛跟在徐芳和纪兰后头。当徐芳说“拐弯儿吧,到了”的时候,林林扭头只看到了一条很深的路和路口的一个叫“三六九”的小店,哪里有校门?差不多300米过后,林林才看到一个白色的石门,门不算很大,上面的四个字也不是很大,看上去比双榆树林林他们学校的门儿逊色很多。 从旁边的自行车行人用的侧门进去,林林只觉得脑子一晕。前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还是一条见不到底的路。他终于忍不住,问徐芳,“他们学校有楼吗?” 楼其实是有的,不管是5个教学楼,还是各系的系馆学校的主楼。但是从南门进来要看见楼骑自行车还是需要几分钟的。 等林林他们骑到一个两条大路的十字路口时,他第二次见到了秦海清。 秦海清现在很狼狈。 一早起来,他正准备去找自己的文艺部长林琳,没想到林琳小姐协同室友及系上其他女生若干名杀到327。记者(同妓者)冯义楠刚刚起床,赶紧殷勤的把隔壁下铺张智东床上的东西往里推了推,找出一块儿名副其实的屁大点儿地供女士们选择。室长刘明庆自然不甘人后,把自己的被子塞到角落里,掸了掸床单,向门口的一众女士露出殷切的笑容。那时候,秦海清刚刚端着脸盆回来,绝望的看了自己的床铺一眼,确定整理不出来地方,只好搬出所有的凳子。 女生们也没客气,得哪儿坐那儿。全坐下了,林琳开始发问,“听说咱们跟双榆树的联谊了?” 秦海清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是是。” “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啊?” “正要通知,正要通知。” “那怎么没有人征求我们的意见啊?”这次换了本班的余帆。 秦海清装作沉吟的样子脑子迅速运动着,“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就在学生会和同学间作了个大致的统计,大多数同学都支持,就没来得及征求你们的意见。是我疏忽了,不过刚才正准备去找你们问你们意见的,是吧?” 求救的火焰绣球传到了记者手里。 记者狠狠瞪了一眼上家,转过头谄媚的向从来没靠的这么近的女生们笑着说,“是啊是啊。” 林琳忽然笑着问秦海清;“那你是知道我的房间号了?否则怎么跟传呼的说呢?” 秦海清一身冷汗,“正要去问。” “哼,”文艺部长怫然变色,“左右还不是你们男生一句话?搞联谊系都压根儿没有问过我们意见,既然这样,就不要用系里的钱,因为我们没兴趣,对吧?” 站在门口的众多女生一个个面容肃整,但只有几个发出了响应,其他的不过微笑的静立在一旁。 秦海清憋住一口气,半天呼了出来,平静的说,“各位,再怎么说也是少数服从多数。系会甚至咱们学校绝大部分班会的原则都是一样的,活动办,经费出,参加与否自愿。对,可能是男生们对联谊的兴趣更大些,不过人家也不是没男生,再说了,哪怕全是女生你们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比如为什么差不多的人,在这里被叫做恐龙,换个地儿就荣升佳丽。 一片沉默。外加大眼儿等小眼儿。 所有的人都不经意的看向林琳。 林琳一抿嘴,笑了笑,“ok,算你有理。不过这次活动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还有,我住6号楼316。” 等众女作鸟兽散,327恢复清静,某个上床的同学发出一声惨叫,“刚才怎么那么吵?搞的我这么早就醒了。” 秦海清安安静静的说了一句,“过晓锡,你他妈给我闭嘴,”过晓锡就乖乖的重回太虚幻境。 留下秦海清为一会儿的两系见面一刻白头。 林林还没有看到秦海清的时候,陪秦海清过来充场面的冯义楠已经看见了纪兰。他的嘴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响。他顶了顶秦海清的肩,又一挑眉给他指正往这儿骑的几个人。 秦海清眯眼看到林林从阳光里骑过来,赶快挂起一个笑容,很热情的往前走了几步。 林林冲前面两辆女车大喊了一声,“就是他。” 这震天一声吼只把秦海清吓得后脊梁发凉差点儿转身就跑, 几个人在路边见了面,林林象是炫耀什么似的抢着给两位美女作介绍,“这位就是我上次见过的自动化系学生会副主席,秦”刻意顿了一下,瞄了秦海清一眼,“海清,象海一样的清澈,对吧?” 秦海清苦笑的“嘿嘿”了两声,殷勤的说,“欢迎来东升乡。这位是我的室友,冯义楠。” 秦海清和冯义楠与徐芳和纪兰很快的打成一片,有说有笑起来。林林冷眼旁观,就见那个海淀区清华园的笑容比太阳还要晃眼,而且像是用某种特定的万能胶粘在了脸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似的。他一会儿跟徐芳攀上了老乡,说他妈妈也是四川人,一会儿又想起来有个中学同学就是从纪兰他们那儿转到北京的,一聊纪兰居然还认识。林林苦笑,不知道他爸爸是哪里人,否则会不会搞来搞去搞出一个娃娃亲来。 说笑之间,几个人骑上车慢慢跟着秦海清走。 这就是学校的学生区了。在校园里就算宽敞的道路笔直的伸向远方,道路两旁全是高高直直的白杨。在大树的掩映下,路的两边是一栋栋的教学楼和各个系的系馆,什么经管楼,文科楼,汽车系馆,水利馆之类的。 林林终于有些嫉妒了。到底比自己学校大一号,地方是宽敞,而且个系都有自己的地盘儿。那象自己学校,所有的系都窝在一栋高楼里,美其名曰叫资源楼,其实不如改名叫鸽子窝,一个系一个,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林林打断那两男两女的欢声笑语,沉着声问:“请问我们去哪里商量正事呢?” 秦海清没有计较那个特别清晰的“正事”,只是笑嘻嘻的说,“饭桌儿上谈应该是最合适的,不过现在早了点儿。不如去实地考察一下。” 林林没反应过来,“什么实地?” “哎呀,你魂儿去哪儿了?就是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的中秋晚会的地点啊。” 纪兰不满的抱怨。 “荒岛真的是开晚会的好地方,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冯义楠以吓死327的温柔殷勤的说。 林林差点儿笑出来,荒岛?还野地呢。 七拐八拐,林林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几个石桌椅,一道长廊,在水边静静立着,而两者中间是一块很方整的空地。 “在这儿吗?”林林脱口而出。 秦海清给大家做个手势,让众人下车,“拜托,我好像说过是在草地上?” 林林皱着眉想了想,不记得了。 秦海清没管他,只是拍拍冯义楠的肩,“头前带路,别人来疯胡说八道就成。” 冯义楠“嘿嘿”笑了两声,目光不离纪兰,“哪儿能呢?” 说完咽了咽口水,笑着跟徐芳和纪兰说,“就在前面,咱们走过去吧。” 林林跟着他们走上一座白色的石桥,旁边有人义务介绍,“这是莲桥,这里就是荒岛了,不算荒吧?” 虽然叫荒岛,居然处处是绿地,间或有瀑布假山,倒是学校的精华一样。林林不以自己先前的嘲笑为耻,谁让他们管这里叫荒岛的?但转头看,秦海清好像还在等自己的回答,想起上次见面一个秦字拖了半天的苦痛,林林只好赶快说,“不荒,” 终究不服气,“挺好的一地儿,算给名字毁了。不过也好理解,谁让你们学校只识数不识字儿呢?” 秦海清忍住笑,想两个学生会的头儿总得有一个象些样子。正好冯义楠在前面卖弄知识,“这儿就是原来圆明园的一个园,叫近春园。后来一把火烧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于是就被改作荒岛了。” 抑扬顿挫的语声传到后面,某人犹自嘴硬,“原来的名字也不好,近春园,听听,春都进来了。” 秦海清终于忍不住了,“哈哈”的笑了起来,“对对对,可惜小的们姿色不好,实在当不起这样春意盎然的名字。” 前面几个被这可怕的笑声吓坏,回头问怎么回事儿,秦海清终于平静下来,恢复温和的表情,“没什么,这儿现在搞得挺好的,我刚说联谊的同学都漂亮又秀气,来这里一定喜欢。” 在一座假山后,有一片非常大的草地。秦海清停下来,“就是这里了。” 林林想挑毛病到底没成功,又看徐芳和纪兰一脸的满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跟着胡乱点了点头。 再回到石桌椅那里,几个人找了一个桌子坐下,开始商量有关事宜。 短短几分钟后,林林有了新发现。 原来这个海淀区清华园,不是一直那样呆。 秦海清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列着联谊的一些内容,包括中秋晚会,新年晚会,学跳舞和出去旅游。在中秋晚会的一页,列着时间、地点、人员、经费来源、邀请老师名单、内容、主持、宣传等项。逐一的商议,再记下讨论结果,注意事项,林林发现秦海清的笑容格外亲切,说话格外客气,但是不由自主地会带给人一种压迫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只想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忽然,秦海清又想起一个问题,“请问,你们到时候怎么来?” 林林好笑的说,“还能怎么来?有自行车的骑自行车,没有的坐公共汽车好了。” “噢,”秦海清在本上记“需安排两批领路的。” 抬起头,他象是又想起什么,问林林,“你们的经费能报多少?” 林林一震,只好向徐芳求援。 徐芳沉吟了一下,“应该没问题,不过可能联谊不行。” “那叫什么没问题啊?” 冯义楠不解的问。 秦海清没理他,但转头发现林林也是一片迷惑不解的样子,只好跟着徐芳把话说透,“不是联谊,可以走两系同学开展新时期不同领域的大学生如何扎根专业学有所长报效国家的讨论会。” 林林虽然一直是学生干部,但过去的学校从来只是根据成绩选干部,况且升学考试当头,学校根本没有闲钱也没有精力组织什么学生活动,所以林林这个干部是标准的只知道听话的干部。刚过去的大一,林林的班长当的也不过是胡为民的传声筒。所以,面对这般的张口就来面不改色,确实有些心驰神往,或者,胆战心惊。 我,是不是该向他学?林林悄悄问自己。 晚饭是秦海清安排的,就近在校内的一家叫“荷园”教工餐厅楼上,一个劲儿的说价格便宜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虽然林林私下觉得已经很好了,可看着徐芳和纪兰一脸矜持,只好把话吞了回去,跟着笑,“就算不错的了,学校的餐厅都这样。” 秦海清忽然想起某人在外面只吃过饺子却偏偏要充门面,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陪了一下午的路和好话,冯义楠实在忍不住了,一脸谄媚的开了口,“今天周末,不如我请客一起去舞厅看看,你们以后不是还要安排舞会吗?” 林林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芳先表了态,“好啊,” 又对秦海清笑,“不如也走你们的预算?反正也是为联谊做考察。” 秦海清一口答应下来,却同时为难的说,“不过,我可不会跳啊。” “没关系,让徐芳教你,她可是我们年级著名的武林高手呢。”纪兰边挑起一根儿土豆丝边笑嘻嘻的说。 饭吃完,秦海清硬要拉着林林一起去结账。林林看他对着账单嘴皮子动了动,然后呼出一口气,“差不多,” 转头对自己说,“记住,以后出来吃饭结账一定要算一下,有可能多出好几十。” 接着,又熟练的对小姐说“开发票。” 小姐问“开什么?” 秦海清想都没想,“文具。” 拿到发票,秦海清看了林林一眼,“哪里规矩都一样,不过你最好问一下你们的发票开什么。” 又顿了顿,仿佛刚想起什么,从钱包里掏出钱,“上次天都的报销已经拿到了,你的一半。” 很久以后,林林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地下舞厅,那是他念大学后第一次跳舞,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秦海清闲聊。徐芳大大方方的请秦海清跳了一次后,秦海清就再不肯了,说自己跳得太烂。徐芳还要多说,早被别人请走,一支接一支在舞池里不断旋转。而纪兰就悲惨了些,冯义楠明明连拍子都找不准,硬是厚着脸皮不肯下场,只把纪兰恨得牙根儿痒痒,脚被踩到麻木不仁。 “你手下这两女生很猛啊,” 秦海清感叹地说。 林林撇撇嘴,“怎么了?对了,你们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呢?” 秦海清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早上众女逼宿舍的场景,心里一颤,转移话题“你运气好,组织活动多听她们俩的,尤其那个副主席,很厉害。还有,没有钱什么都别想办,要跟管学生工作的老师搞好关系。同学那里呢,千万别让他们意识到你是什么狗屁学生会主席,那就没人买你帐了,要装孙子。” 林林“扑哧”笑了出来,“你装得是不是特好?” “我他妈脑子进水了,” 秦海清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跟你说这些废话干吗?”终于没能保持住所谓学生会干部应有的礼貌。 那晚,林林躺在床上想,那个秦海清怎么一会儿象个白痴,一会儿象个饱经沧桑的老头儿呢?不过,他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迅雷不及掩耳,林林微笑着回想,慢慢进入梦乡。 5. 中秋夜,一轮明月正圆,悠悠然看千家灯火尽灭,听万户沉寂无声。 也有例外。 黑洞洞的房间里,6个不同的声音高高低低的在327乱窜着。 一声嚎叫,“张智东,你,在,干,什,么?” 过晓锡颤悠悠的质问。 没有回答。 “哎呦,地震了。你丫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说我下去了啊?” 有人忍无可忍了。 “好了好了,智东在做俯卧撑呢。”老好室长刘明庆探出身子侦查了一下,好言好语得让大家放心,把即将发生的上下床之战扼杀在摇篮里。 “哈,”冯义楠显然在庆幸自己下铺的好吃懒做从不锻炼,“我说智东啊,你鼻子可真灵,多少天都不回来住,这一有女生联谊,闻着味儿就摸回来了,田伯光啊你。” 就听一身闷响,过晓锡只觉床板遭受重创,显然是有人不堪刺激坚持不下去扑在了床上。 满室大笑中,周健偷偷说了一句,“不可不戒。” 久未露面的张智东哪里甘心一回来就被围剿,立刻把火力集中对准学习最强其它稍弱的周健,“你Y给我闭嘴,小心大爷我这就过去让你东方不败。” “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海清也掺乎进来,一边回忆林姐姐的风姿一边恶狠狠的说。 “你给我shut up. 我他妈的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赶过来,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呢,结果还是一堆歪瓜裂枣。” 话没说完,张智东被上床的一声巨响吓的忘了词儿。过晓锡带着一种终于翻身作了主人的巨大喜悦,“知足吧你,就是歪瓜裂枣,那瓜也没咱们自产的歪,那枣也比咱们自家的甜。” “就是就是,” 冯义楠赶紧接茬儿,“大家不要眼光太高了。比如说那个副主席徐芳吧,我看着就不错。” “个儿矮,” 张智东不屑的撇撇嘴,可惜一个人躲在床上,这个表情浪费掉了。 “靠,” 过晓锡开始怒骂,“找一比你高的,你他妈降得住啊。再说了,也得为像我这样的留条路吧。” 忽然有人想起什么似的,开始翻身偷笑,过了一会儿,才翻回来,“智东,今儿有一个儿高的,怎么也得1米8,跟你特配,连身材都配,正好比你大一圈儿。” 立刻屋内一片起哄声,沉寂许久的秦海清挑了挑眉,促狭的跟风,“那可是国家二级,专游蝶泳的猛女。” “那算了,我不行。” 张智东面对挑战,做战略性转移。 “嘿,” 刘明庆一本正经的说,“你没听说过吗?女的不能说随便,男的不能说不行。” “噢,天,” “室长啊,” “博学啊” ,一片赞叹,外加一句“我他妈说的就是这个不行。别到时候我他妈成了药渣儿,被吞的骨头都不剩了。靠,对了,老二,你怎么这么门儿清啊?” 327的外号体系基本是混乱的。如果按年龄,刘明庆是最老的,其次是秦海清,张智东是老三,冯义楠是老四,周健是老五,过晓锡最小。不过鉴于秦海清极力反对自己“老二”的命运,所以这个排序不是经常被提起,当然,主要是因为张智东经常不在。而每当张智东回宿舍的时候,秦海清就不得不忍受这个所谓男性骄傲的称号了,比如现在。 “是您刚才嫌个儿矮的那个副主席跟我说的。” “哇,有问题,” 过晓锡极为羡慕的赞叹着。 “早就看出来了,呵呵,” 冯义楠顿了顿,好像是在回想,“你们都没看见,上次第一次见面吧,人家就对着咱们老二直射秋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海清终于揭竿而起,“靠,你们丫真黄色,射?你当都跟你那么淫荡?冯妓女,我可把你刚才的话告诉给那个黄毛丫头了啊。” 过晓锡最是好奇,一迭连声的问,“快说快说,哪个黄毛那么不幸?” “是不是今天主持的那个?长得还行,不过那头发是惨点儿。比金子色儿深点儿,比橙子皮色儿又浅点儿,看着跟那什么似的。” “嘿嘿,” 秦海清见话题成功转移,但笑不语。 “黄毛怎么了?我看鬼子的偶像剧,那帮女的还专门把头发染成那样呢。” 冯义楠奋起反击。 “天哪,妓者要发怒了,妓协要出动了,我好怕噢,” 宿舍逐渐安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只剩过晓锡和冯义楠继续过招。 秦海清没有睡着,毕竟是自己当学生会副主席以后组织的第一次较大的活动,说不兴奋是假的,活动气氛热烈,尤其是一个一个游戏,虽然土了点儿,毕竟想追求的热闹和喜庆都有了。不过,现在他脑子里的是那边儿小孩儿学生会主席气冲冲的跑走后自己意外看到的一幕。 晚会定在晚上6点开始,双方的想法是4点半吃饭,5点多吃完,从双榆树到东升乡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到这儿正好6点。唱歌跳舞做游戏,眉来眼去拼魅力,3个小时应该够了,这样9点半赶回双榆树,应该不用从厕所跳窗而入了。 也有人到的比较早。 下午四点半,林林坐在327秦海清的床边,假作镇静的等某人去抓系学生会主席来陪同。其实我没什么可紧张的,林林不断跟自己说。327其他人都去吃饭或者洗澡了,只剩下过晓锡正对着电脑背对着林林发奋图强。此时,窗外的大喇叭传来运动员进行曲和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走出教室,走出宿舍,争取为祖国健康的工作50年”, 而走廊里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响起,来来回回的仿佛踏在人心上。倒是室内相对安静,过晓锡戴着耳机,只有点击鼠标的轻微声响时不时地传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秦海清一身汗的重新回到327。 林林象是正在想什么,突然一惊,心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缓了缓,才能开口,“别客气,你们头儿呢?” 秦海清抹抹汗,“所以说不好意思啊,那个家伙不知道去哪儿了,宿舍门是关的,其他宿舍的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不是说还要最后确定一下吗?”林林皱着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秦海清讨好的笑,心里把傅凯身上的各部分零件都问候了一遍,“咱们也别傻等了,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商量好了。” 林林没多说话,起身示意秦海清头前带路。两个人刚下楼走到楼口,校园大喇叭里传来很强势的交响乐,然后音乐减弱出现一个女生的声音,“沧海月明,历春夏秋冬,有我为伴。”林林疑惑的问秦海清,“这是什么?”秦海清仔细听了听,“啊,就是这个,每星期三中午和星期四下午老出现的,咚咚咚的节目题头音乐,能把人刚吃的饭吓出来。” “这个音乐,很好听。”“你喜欢啊,”秦海清笑着说,“德沃夏克,自新大陆。什么时候去我们家听唱片吧,从学校喇叭里放出来跟样板儿戏似的了。”林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十食堂是东升乡第一家所谓的快餐食堂。林林看了看自己的一份儿,土豆炖牛肉,凉拌黄瓜,米饭,外加一个苹果。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位同学的,一模一样,忍不住开口,“你很喜欢这一种吗?” 秦海清愣了一下,“就这个我放心,土豆炖牛肉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不像那些鸡啊鱼啊的,方差太大。” 林林“噢”了一声,不再理他,埋头吃饭。倒是秦海清一边吃一边偷看林林,天哪,他吃饭的时候永远这样专注吗?上次在荷园还有上上次吃火锅都是这样,不言不语低头苦干,而且战场打扫得很干净,一粒米似乎都没有剩下。忽然,林林抬起头,看着秦海清、的盘子,不解的问,“怎么就吃了这么点儿?” 秦海清把刚刚迅速转移的目光收回,若无其事的说,“胃口不好。” 林林没说什么,专心致志的吃苹果,心里笑笑,这就是典型的有钱的孩子啊。苹果小了点儿,酸了点儿,不过,到底是水果。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把红毛丹,叹了口气,不知道今年收成怎样,价钱是不是一样贱。 两个人饭后赶回327的时候,傅凯已经笑吟吟的在等他们了。一见面,傅凯就亲切的和林林握手,说自己被团委的老师留住交待了些晚上要注意的事情,然后一个劲儿的道歉。秦海清是见惯了这一套的,也不戳穿他,看着林林有些奇怪的转头看自己,心里闷笑。傅凯感谢了一番林林和农经学生会对联谊的贡献,又展望了一番今后美好的合作前景,然后非常自然的说,“今天晚上校团委有会,恐怕我脱不开身。这样,就由我们小秦全权代表我了,正好你们之前的合作满愉快的,不知道……” 林林早就对惦记着时间不愿意多说下去,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目送傅凯保持着笑容消失在走廊的深处。然后,转头问秦海清,“你们系学生会的怎么笑起来那么象?” 本次晚会是本着自愿参加的原则的,结果东升乡是清一色的和尚,大约30多人。而林林成了双榆树20几个姑娘的党代表。于是荒岛的草地上,大家围成一圈分成7个小组来做游戏。游戏可真无聊,男主持又憋回去一个哈欠愤愤地想。就听女主持甜美的声音及时响起,“下一个游戏是蒙面雕塑,请我们的男主持过来示范一下。”于是秦海清乖乖的走到圆圈儿中间。纪兰又笑着说“还需要一位雕塑家,这位漂亮的小姐,能不能过来一下呢?” 于是,徐芳也乖乖的走道圆圈儿中间,秦海清面前。就见纪兰拿出一块不透明的黑色丝巾,把徐芳的眼睛蒙住,她自己做了一个左手叉腰右手平举的冯巩似的茶壶造型,让徐芳来摸自己。徐芳在充分对纪兰上下其手一番以后,被要求把手伸向了秦海清。好不容易等到纪兰说了句“好,谢谢两位,” 徐芳摘下丝巾,看到秦海清的脸就在咫尺之前,而人还留着一个茶壶的姿势, “扑哧”笑出声儿。 远远的坐在草地上的林林注意到徐芳的脸好像被灯光一下烤红了。 当所有游戏终于结束,是自由聊天时间和跳舞时间。随身携带的录音机里传来古老的麦当娜的欢快,一个大圈儿,终于演变成人数从2到6不等的若干小圈儿。几个男生不小心被挤到了所有的圈子以外,互相看了一眼,只好站起来跟着音乐跳舞,哦,不,这是瞎扭,林林观察了一会儿,下了结论。忽然有人走过来问他,“跟着一起去蹦?” 林林转头冲秦海清笑,“算了,我又不会。” “嗨,蹦迪有什么会不会的啊?跟着瞎扭呗。” 秦海清一脸的不以为然。 林林想笑,倒有些自知之明啊。不过,他们扭得那样自在,蹦得那样高兴,时不时还你一拳我一脚,你来我往的不亦乐乎。还是,有些羡慕啊。忽然,林林觉着心“哗啦”一下被拉开了一个口,有些早已充盈其中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他闭了眼站起身转头就跑,忘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需要跑,他需要逃,一直藏得好好的那个东西化了,在心底化成一摊水随着奔跑又化成水汽,缓缓的上升,穿过林林的胸膛,喉咙,鼻子,直达眼睛。 轻轻闭眼,两行眼泪从紧闭的双眼眼角流出,抚着仍然是少年特征为主的脸庞滑了下去。林林咬着牙试图通过皱眉把刚才自己的眼泪抹掉,可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睁开眼,还是要用手吧。 眼前是一座假山和一个喷泉,小小的假山上面有着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提醒面前的人,今天,是中秋。 “爸爸,” 林林轻声地说。失神的看了一会儿喷泉水池中倒影的颜色,才接着念,“妈妈。” 这后一声抽去了他大部分的力气,支撑不住这个身体了,他撑在假山上。近十月的北京之夜里,林林趴在冰凉的石头上,肩膀微微起伏。 不远处,秦海清看着这一切,悄悄藏到了一棵树后。 过了一会儿,林林终于平静下来,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迷路了。好在,有个陌生又熟悉的笑嘻嘻的声音及时响起,“喂,迷路啦?” 秦海清故意凑近了问。 林林迅速扭过头,收拾了一下情绪,再转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七转八转,林林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长椅,他也没客气,自己先坐了下去,没看秦海清只是目视前方的说,“联谊归联谊,能不能请你不要和徐芳走得太近?” 秦海清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知道挺奇怪的,”林林苦笑,“不过我们党委书记跟我交待过,学生会干部不能借着联谊谈恋爱。” “变态啊,it以为这是几几年,it以为他是谁啊。” 秦海清不能相信的摇了摇头。 林林嘴角扯了扯,没扯出一个笑来。 “等等,”那边想起来了,“那跟我和徐芳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快了,” 既然扯不出笑,林林只好继续面无表情的说。 “搞笑,” 秦海清哭笑不得,“我还没那么饥渴,虽然在这个园子里快变态了。” 林林转过头,认真地说,“可是徐芳好象挺喜欢你的。” “不会不会,” 秦海清连连摆手,“绝对是误会,我哪儿那么好条件啊?让人对我一见倾心?打死我都不信。你跟我这儿说没问题,别到小姑娘面前说就行。” 可能是刚才哭的神经短路了,一句话没经大脑就冲口而出,“什么小姑娘,比我大呢。” “咦?”这下有人好奇了,“你多大了?” 林林的生日还差几个月才到,但他习惯了给自己添点儿岁数,“18。” 秦海清翻着白眼儿,感情自己再跟一未成年小孩儿讲道理,“反正女生那里呢,你最好不要去说。还有,”他顿了顿,不肯接着往下说。 “什么?有人中计自动接口。 “你比我小起码3岁啊,这北京该死的政策。不行,以后见了我得叫哥,小孩子要有礼貌。” 林林不理他,转身就走,就听后面的人大喝一声:“你认识路吗?拜托。” 回到宿舍,李宇峰和于青都在,两个人好奇的问,“晚会结束了?多少昭君准备去维和啊?” 没有心情跟他们细说,林林指着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于青赶快拿暖壶倒了一杯水放在林林面前,“咋整成这样了?先别说了,喝口水。” 林林向他感激的笑笑,拿出信纸,开始写“爸爸,妈妈,” 看一眼窗帘上面没有遮住的夜色,接着写“中秋节好。我现在很好,各方面都很好,你们不要挂念。” 信太短,一张纸都填不满。要说得太多,反而不知如何着墨。 第二天,林林和徐芳在系学生会办公室碰头。徐芳笑着问,“昨天怎么了?吓了我们一跳。” 林林有些不好意思,“晚上喝了点儿酒,头晕。” “秦海清灌的?怪不得急急忙忙的吩咐手下几句就追着你去了,该,” 徐芳口气是恶狠狠的,眼睛是笑吟吟的。 这个表情忽然就提醒了林林,他非常认真诚恳地说,“徐芳,你知道本来这个学生会主席不是我。” 徐芳愣了一下,“怎么?” “应该是黄翔师姐,对吧?” 林林呼了口气,“你知道她为什么没选上?不对,被取消候选资格?” 徐芳没有说话。 林林看着她,“你知道吧,胡老师跟你说了吧。徐芳,老胡不许学生会干部谈恋爱。”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的,成天唯老胡是瞻,听话的不得了?” “徐芳……” “还有,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的,那么稀罕这个破学生会干部的名头?” 林林只觉手心冰凉,等气息重新平静,他才用嘶哑的嗓子说,“我原话转达,听不听随你。” 每周三上午,秦海清都会处于一种非常态的亢奋状态。 原因无它,不外乎今天的第二大节是体育,可以早点儿下课,早点儿去食堂。所以说人的欲望一旦减少,快乐就会轻易增加。 站在空旷的14食堂,环顾四周,不过寥寥数人,秦海清心情大好,恨不得敲着饭盆儿一路哼着“十八摸”摸到特色菜窗口。他的内心在呐喊,他的双目在放光,他的喉咙,嗯,在咽口水。穿过条条长椅,越过张张饭桌,秦海清深情地默念:涮羊肉,我来啦。 据说东升乡的伙食原来很差,大概是在3年前,也就是秦海清还在东升乡附中念高一的时候,学校还按宿舍分区,每个宿舍楼制定一个食堂,不同食堂不得交流。这直接导致所有食堂都殊途同归,毅然决然的站到了学生们的对立面。随着鱼香肉丝里的瘦肉变成肥肉,肥肉化为土豆,饥饿的学众终于不堪忍受,聚众在学校的主干道上进行了一次集体,那个,散步。散步队伍的情绪是高涨的,时不时有个把得不到满足的大胃王悲痛的大声吆喝一下,然后众人同情的回应几句。或者有民乐队的漏网之鱼敲敲大鼓,博得周围的一片彩声。 这里我们要补充说明一下。众所周知,当年东升乡的学生以工科为主理科为辅经管为怪物文科为候补。这个理工科的学生,一般都被茫茫题海试验折磨得奄奄一息了,少有精力去起风弄潮。哪怕是很多年前的敏感时期,这所号称万人的大学,在首都高校的临时指挥部里所占的名额,也不过是个零,何况是多年以后。 可见,学生们是真的饿了。“而饿了的人是会失去理智的”,校党委副书记痛心疾首的说,然后开始冗长的关于他在60年上大学不得不天天睡觉的缅怀。 当此际,新后勤主任受命于危难之时,应运而上,开始放火。第一把火就是取消食堂的限制,学校里面的15个食堂全部放开。第二把火是取消食堂的大锅饭,按照收上来的饭票数量来确定各食堂的补贴。第三把火是扔到了校委员会,把各种困难夸大n倍,逼着学校高层“传递这把火”,一直烧到教委,要求增加给学校的补贴。并且明言如果学生情绪再有不稳,很有可能被居心不良的势力利用,如果这一情况被隔壁学校精力旺盛的学生们知道,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三把火,烧红了教委高教司司长的屁股,也烧红了每个食堂的炒菜锅,包括这个让秦海清日思夜想的涮羊肉。 在东升乡宿舍区的西北区,集中了23到28号楼,也就是一多半儿的男生。而在这个区里仅有的两个食堂14和15门儿对门儿,一对冤家。于是乎,14推出烤羊肉串儿,15就上涮羊肉;14卖炒田螺,15就做小笼包;14有京东肉饼,15就炸茄盒儿。只把327的人乐的,不再思7 – 著名的女生聚集的食堂。说来也怪,其实这全开放后,反而没几个人去实践吃遍东升乡食堂这一普遍的豪言壮语了。除了冯义楠经常面对满食堂一片片黑压压的脑袋,一列列愣愣的木桩子,会心生不满,回来抱怨男性荷尔蒙密度太大,不利于大家健康平衡的发展。每到这时,过晓锡就会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又没有人拦着你去七食堂,是你自己被那里的美女们一次次回头吓坏了吧。” 秦海清原来也不远万里的去过几次7食堂,后来发现美女没遇上过,倒是校会的这个主席那个部长还有校团委的干部没少见,怪不得冯义楠曾感慨道“靠,服务同学?都他妈服务美女了”。秦海清不过是个系会副主席,本来是高攀不上那些人物的,不过由于他老爸的关系,自然有人预测他的前途将会沿着副主席主席校会这样走下去,所以也就有求是协会,学生学习马克思主义学会这样的某种人聚集之地来主动向他抛媚眼,进而他也得睹各位干部的尊容。这使得本来就是尾随宿舍其他兄弟而来的秦海青极为不舒服,况且他也丝毫没有觉得女生的莺莺燕燕能如何让他胃口大开,比如14后来的涮羊肉。 14的涮羊肉2块5一份,平常下课,秦海清总是看一眼几十米的队伍叹口气转身直奔鸡腿儿或者馅饼,不过每星期三他是从不放过的。一来二去,那个卖菜的小师傅被这个学生的贫嘴搞得直乐,算是记住了这个长相,于是秦海清的2块5怎么也得相当于别人的4块。上一次,室长排在秦海清后面,巴巴儿的看着人家那是一盆,自己的也就一勺儿,忍无可忍,用勺子充当均贫卡逼着秦海清共产。 万事开头难,有室长以身作则,其他的2个脸皮比较厚的主儿自然不甘人后,于是今天早上秦海清被勒令买4份儿涮羊肉。秦海清在大叹自己的不幸之余倒也没忘了阶级友爱,转头对周健说,“秀才也一块儿上吧,反正不在乎多一个了。” 冯义楠忽然窃笑起来,问过晓锡,“老二这句话让你想起什么了?”过晓锡呆呆的抓抓脑袋,“黄河大侠?” 冯义楠puke,“笨啊你,就昨晚咱们说的那个案子。” 秦海清怒极,“你Y还想不想吃涮羊肉了?他妈的河还没过呢就拆桥啊?” 昨晚卧谈,难得在宿舍的张智东“嘿嘿”笑了两声,说了一个刚听来的8卦,某女大学生在宾馆客房离奇而死。据说事后抓到5个非洲留学生,其中一个大喊冤枉,“我本来就是凑热闹看看的,是那位小姐说你也一块儿上吧,加一点儿就行,反正不在乎多一个了。” “妈的,” 秦海清想到这里仍然愤恨不已,倒是卖涮羊肉的师傅先跟他打了招呼,“来了啊。” “哎呦,师傅,我们宿舍的人全迷上您做的涮羊肉了,我被逼着买四份儿呢,” 谄媚,唉,谁让涮羊肉比五斗米值钱呢,折腰也算情有可原。 “嘿嘿,等着啊。” 师傅转身点火,加调料,等了一会儿,抓了一把羊肉扔到锅里,然后是粉丝和白菜,锅铲翻了两下,起锅,把秦海清的两个盆儿都装得满满的,“慢走啊。” 秦海清怀着感恩的心快速跑回宿舍,在惯常的“自新大陆”的伴奏下,衷心的以为这位师傅比14号楼那个以乱侃wps而著名的修鞋师傅要可爱。 等回到327,那三位已经虎视眈眈的守在桌边儿了,见到秦海清手里的两个满满的饭盒儿,高兴的欢呼起来。 秦海清一瞪眼,“肉饼呢?” 室长刘明庆赶紧献宝似的把其他三个人的饭盒亮了出来,堆得象山一样的肉饼。冯义楠看看羊肉又看看肉饼,强忍住口水,感慨地说,“腐败,太他妈的腐败了。我喜欢。” 四个人,三下五除二,涮羊肉和肉饼就见了底。把饭盒儿往桌上一推,冯义楠心满意足的说“撑着了,” 气得伸出筷子却什么都没夹起来的过晓锡一张劈向他的肩。冯义楠怪叫一声,拎起两个水壶向秦海清喊:“老秦,今天咱们俩打水。” 秦海清认命的拎起剩下的两个,却没有立刻走,转头看室长和过晓锡,刘明庆呵呵笑着说,“放心,我们俩洗碗。” 刚一出楼,冯义楠就慢了下来,秦海清恐惧的看到他居然有些“娇羞”的看着自己,然后“下午没课,陪哥们儿去趟双榆树吧,晚饭我请。” 天上绝不可能掉馅饼,尤其是这个级别的,秦海清没有立刻接话,警惕的看着上铺的兄弟,半天,问“干什么?” 那边儿的却好像放开了,脸皮又恢复平常的厚度,“我最近特好学,求上进。想补充些人文知识,那边儿正好有门儿武侠小说鉴赏课,不去不行啊。” 秦海清一震,手里的壶抖了一下,本来就不牢靠的瓶塞儿掉了出去。两个人弯着腰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块宝贵的软木头。吹了吹上面的土,秦海清把它放进自己的兜儿里。 “坦白从宽,老实交待。” 没什么废话,秦海清想着兜儿里的瓶塞儿咬着牙说。 那边嘴硬,死活不接口。 “噢,我明白了,纪兰是吧。” 水房到了,秦海清先去凉水哪儿冲瓶塞儿,一边冲一边笑着问冯义楠。 很满意地看到冯义楠的脸色七荤八素的开始泛颜色,某人开始高兴起来,“早说啊,你要要就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哎,这可是滚烫的开水啊。Stop,我说,……,喂喂,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 “去哪儿了?”于青看见林林一幅疲劳至极的样子有些惊讶的问。 顾不上洗把脸,甚至顾不上脱衣服,林林和衣就往床上倒。听到于青的问话,他勉强睁开眼睛,“搬家。” 声音太小,于青没有听清楚。有些担心的坐到林林床边,看到林林平日异常白净的脸上全是汗迹,又大又亮的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不时地颤着。 “林林,” 他轻轻叫了一声儿。没有反应。 “林林,” 他又叫了一声儿,还是没有反应,“天哪,你没病吧?” 过了一会儿,林林缓过来一些了,他尽力的睁开眼,向床前的室友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儿,累的。没想到胡老师家有那么多东西要搬。” “天哪,你去给老胡当免费劳力啦?就你?” “怎么可能?麻烦一下,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林林只觉得嗓子眼儿干得直冒烟儿。 一杯温水递过来,“还有谁啊?” “王义师兄,和他当时的副主席,还有各班的班长团支书。不过,大部分都是女生,帮不上什么忙。” “老胡可真他妈的狠,找个搬家公司能多少钱?” “嗯,” 林林咽下去一口水,感觉着那股温暖从喉咙一直到胃最后停在腹部,“可能觉着近吧,还在学校里面,不过是从林园搬到静园,不过,” 苦笑了一下,“两边儿都是4层,搬上搬下的费死劲了。” 于青接过空杯子,放到桌上,“谁让你和我一样倒霉的?” “嗯?” 林林不解的问。 “嗯什么?如果是人家王昌义大少爷,肯定是二话不说拍出一摞钱,给老胡把搬家公司请了。” “是啊是啊,象他会干的事儿呢。” “如果是陈梓墨公子呢,咳,老胡哪儿敢劳动陈公子啊?八成儿是什么时候陈公子要搬家了,老胡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帮人家搬家。” 林林想了想,闭着眼浮出了个有些玩味的笑。 那边于青一拍脑袋,“我靠,我脑子抽筋了,自然是他妈的叫你们这帮免费劳力去帮着拍马屁了。“ “于青,你今天怎么了?” 长篇大段的自问自答被打断。 于青终于卡住话头,长长的叹口气,坐到凳子上。 “林林,没说的,你是好学生,成绩好为人大家也看着呢。虽然当个学生会主席,也不象别人似的耀武扬威的,比如说水照打,宿舍卫生也就你做得多。可你看看那两个?”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俩也不常住,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我多做些就是了。” “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于青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觉得你跟人家是同学,人家把你当同学吗?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人家的心里,怕是不知道怎么看不起咱们这样的穷人呢。” “于青……” “于青?你知道吗?人家两位每次到宿舍都几乎对我视而不见,别说打招呼问号了,就连名字都没叫几回。靠,我他妈刚开始是想巴结他们来着,我错了,我巴结不上我就不巴结了,还他妈那么副嘴脸。” “怎么了?” 林林有气无力的游走于半梦半醒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昨天王昌义回宿舍找人,不知怎么回事儿,弄碎了一个暖壶。我不是倒霉的室长吗?我就跟他商量让他买一个壶回来。你知道他怎么说?” 林林作出一个“怎么说”的口型,并没有出声儿。 “他居然说不是有意的,要求室费出钱赔。我说一向是谁摔坏的谁赔,上次我就买了一个。他居然说,他居然说,那天你是不是拿了困难补助啊?我靠,我们家是他妈的倒霉,东北就那操性,也不就我爸我妈下岗。可你他妈的不是有钱吗?一个壶值多少钱啊?还不够他给他女朋友买一件衣服的十分之一呢。” “还有那位副校长的公子,我就没见过他拿正眼看我。了不起啊,了不起你北京孩子和我们一起上这个烂系?当谁不知道似的,也不知道他高考几分儿,八成要换别人,再搁我们那嘎达,不知道大专自费有没有的上呢。我让你狂,我让你看不起我,哼,我就看得起你了?” 一番话说完,于青舒服多了,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种更深的失落在他的心里慢慢升起。 床上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又轻轻的说,“于青,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管别人怎么看,说到底,路是自己的,好了坏了的都得自己负责。” “说得真好,真漂亮,真大气,怎么人家就那么好命呢?” 于青喃喃的说。 等到林林再次醒来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向外探了探头,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于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的脑子里忽然开始重新播放于青刚才的那番话,象是一个坏了的录音机,无论如何按stop键,总也没有办法阻止吱吱嘎嘎的声音不停的流出来,一遍一遍。 忽然,那个吵醒林林的罪魁祸首又响了起来,“224林林,224林林。” 这往日的噪音在林林耳中变得无比曼妙,如同专门来拯救世人的圣音。他踩在鞋上,打开门对着楼道喊“马上就到。” 楼下秦海清和冯义楠大眼瞪小眼的笑了,秦海清一拍冯义楠脑袋,“挺顺的啊。” 于是林林下楼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冯义楠恼羞成怒的试图把秦海清的右胳膊反拧到背后,秦海清抵死不从,两个人开始近身肉搏。 “你找我?” 林林突然站到那两个互相扭着的人面前,把那两个吓了一跳。 “不是,” 秦海清条件反射的回答,膝盖弯儿挨了冯义楠一下,赶快改口“啊,是我。你有时间吃饭吗?我请客,有些事儿想起你帮忙。” 林林怀疑的看着他们,“联谊的事情?” “也不是,不过有关系。4点了,我肚子受不了了,咱们要赶快了。” 秦海清不由分说地往外就走,林林追上来说,“要么,去迎春饺子馆吧,近。” 秦海清笑笑,心想反正是冯义楠出钱,不宰白不宰,摇头,“我们这个是回民,不吃猪肉的。” “那我们这儿的牛羊市场里正好有一家清真餐厅,不如去那儿吧。” “算了,还去天都吧,那儿味道好。” 林林咬着牙想那儿的天价,没松口,“天都太费时间,尤其是这个点儿。我同学说西门外有一家火锅店也不错,叫美景。” 秦海清看林林的脸终于涨成了白里透红,眼睛里满满的是怒气夹杂着犹豫和不知所措,不忍心再难为他,笑着说“好吧,听你的,你带路吧。” 又转身跟冯义楠低声说,“别忘了,是你请客啊。” 冯义楠还没从两个人的你一眼我一语中恢复过来,就稀里糊涂的点着头跟着出了校门儿。 美景的景色十分美,一个很不起眼儿的门面,窗户上写着三个大字“麻辣烫”。店分里外间,有差不多10多张火锅桌子。秦海清用余光一瞥,发现没有一张是不缺角儿的。不过那些残缺的桌角在秦海清拿到菜单的一瞬间奇迹的被复元如新。好像,没有多少是上两位数的。秦海清有了上次天都的教训,并不客气地等林林点菜,自己就坐了主张,跟老板说,“一份羊肉,一份百叶,一份腰子,一份鸭掌,一份猪血,一份海带,一份生菜。” 可怜冯义楠早就吓傻了,直到秦海清故作潇洒的把菜单扔给他,看到那些价钱,他才放心。就见他本来深锁的眉毛豁然展平,不光如此,还叫住老板,“再来一份麻球一份抄手。” 老板有些尴尬的说,“对不起,店太小,没有点心。还有,可能有些多,我都先给上半份儿好了。” 当老板再次过来,看到三个人一个仍然在发呆,一个指着他狂笑,还有一个默默低头,不过,嘴角好像在往上牵。而那三个人在看到老板拿来的容器后,齐齐收起自己表情,开始目瞪口呆。 “原来是这样啊。”秦海青喃喃的说。 “怪不得这是最后一张空的缺角的桌子呢。” 冯义楠跟着点头。 “这个,好像比上次天都给得多一点儿?” 林林不能肯定。 “靠,不是一点儿好不好,一倍都有了。” 秦海庆叹口气说,“开了,扔吧,不知道什么味儿呢。” 当他夹起第一筷子百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把它丢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品一品,又品一品,再品一品,不敢相信地说,“味道和天都太象了。怎么会有桌子空下呢?” 另外的两位已经说不出话,明明辣得要命,却只知道不断的把手边儿的东西不停的扔到那个飘满红辣椒的锅里,再不停的捞出来放到嘴里。餐巾纸一张接一张,瞬间堆成小山。 终于吃完,老板满意的看着三个人东倒西歪的靠在椅子上,“还要吗?” 秦海清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撑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候,林林才想起来问,“对了,找我什么事儿啊?” 另两位恍如大梦初醒,冯义南捅了秦海请一下,秦海请不由得跳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转头换一幅诚恳的面孔,“是这样,我们这位想补点儿人文知识,听说你们这儿有门武侠鉴赏,想问问在哪儿上什么时间?” 林林想都没想,“就今天晚上,教三304。随便进。” 秦海清有些好奇林林的脱口而出,“你选了吗?” “没有,本来想选的,”林林无所谓的说,“后来觉得没用,就算了。” “噢,那,纪兰选了吗?” 冯义楠吃饱了有些糊涂,说的话少了大脑这一个弯儿,横着就冲了出去。 林林有些了解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清楚,课快开始了,你自己去看。” 看着冯义楠急着忙着的跨上自行车迅速的离开,林林的语气变得有些冷,“这联谊还真有用啊,先是徐芳,估计下一个就是纪兰了。老胡还真是能掐会算。” 秦海清尴尬的分辩,“都说了我跟徐芳什么都没有了。” “是吗?那我那天给她提醒,她反应那么大?是是是,我是走狗,是党棍,是利欲熏心的马屁精胆小鬼,都是我。” 林林没有理秦海清,自顾自地说着。 “怎么了?说出来给哥们儿听听?啊不对,给你哥我听听。嘿嘿,谁让你那么小呢。” 被上课的人流推着,秦海请跟着林林绕到了教二的后面。十月的北京夜晚,有呼呼的风吹过。他们俩把车停下,面对面的站着,一人靠着一辆车。 昏暗中,林林看到风打着旋儿一翻滚着,自由而舒展的抚向教二的每一个窗户,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的飘然而去。 林林低下头,顾不得眼前这个是仅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了,他要说,他有太多压抑的心事要说,哪怕不能倾吐,稍稍放它们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否则,不断的沉淀,林林想,我要背不动了。 他开口了,声音清晰而迷茫“你有没有一刻觉得一切都非常荒谬?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 秦海清看着他,“有。” 这一个字的回答让林林吃了一惊,“有?那怎么办?” “一边想一边继续走下去啊,” 秦海清耸耸肩,“答案不是坐着等出来了,是不断的碰出来的。” “碰?”林林皱着眉问。 “对啊,碰墙啊。总有一条路是属于你的,碰墙了,就换个方向。碰得越多,离正确的方向越近。不去碰,就会困死在迷宫里。” “可是,”林林觉着这话有理,可是哪里不对?对了,“可是,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顺?什么都不用碰?甚至生下来就有一条路顺顺当当德等着他了?” “说我哪?”秦海清笑着说,“我是挺顺的,附小附中到大学,都没有出院子,心地善良,头脑灵活,家教良好,相貌英俊。” 林林终于忍不住笑了,“欲寻品貌相当的女士为友,电话011,代号厚脸皮。” “可是以后呢?”秦海清忽然不笑了,“我得来的一切很大部分沾光于父母,可是以后呢?我还有一辈子呢,他们不过是站在我背后的灯,能照亮的路到底有限。以后,我还不是得自己去摸黑碰墙?” “那是以后了,” 林林想到宿舍里的那两位,他们的家长也许能把以后的路也照亮吧,如果瓦数够大的话。 像是看穿了林林的心思,秦海清笑笑,“是灯,就有发光的瓦数限制,也有寿命,还有意外。一旦要靠自己碰墙,没有经验的自然会碰得头破血流。而已经一路碰过来的,反而会变得坚强乐观和睿智。如何选取方向从而达到碰墙可能值的最小,或者,如何在同一地点多次碰墙后仍然有勇气接着换个方向去碰,这都是需要经验和积累的。” 林林听得呆住,半天,才摇摇头,“真能说啊。不过,”冲着秦海清真诚的笑了一下,“感觉好多了。谢谢。” 秦海清故意板着脸,“那以后联谊的事,还请多多费心。拜托了。” 林林“嗯”了一声。 秦海清不满的说,“come on,你应该说一起努力吧。” 林林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才是这个海淀区清华园的本性吧,刚才他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 不知不觉,路上车一下子多了,秦海清跟林林说“下课了,我要和我室友回学校了。” 话没说完,远远的冯义楠冲着他们喊,“我在这儿哪。” “怎么样?” 秦海清急于知道这一晚的战斗成果。 “呵呵,呵呵”冯义楠只是傻笑,再问,就是又一次,“呵呵,呵呵。” 秦海清没办法,只好跟林林说,“我们先走了阿,有空再联系。” 跨上车,回头看一眼,秦海清有些遗憾的发现林林已经淹没在人群车流中,视野里只剩冯义楠在傻笑。 “大功臣回来了,还不列队迎接?” 又是一个星期三,又是两盆涮羊肉。秦海清得意洋洋的一脚踹开327的门,兴高采烈的质问那些坐享其成的烂人。 忽然,他觉着不对。按照一般规律,此时宿舍里应该是一片欢呼,怎么现在安静的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呢?小心翼翼的止住脚步,探头往屋里看,只见前方桌子两边,冯义楠过晓锡和刘明庆都正襟端坐,目不斜视。秦海清的心“咯噔”一声,直觉告诉他有麻烦人物驾临了,问题是到底是老爸还是老妈来抽查卫生了呢? 慢慢的把头转向被门掩住的自己的床,黑色的半高跟儿皮鞋,好像很时髦的样子,过膝的红灰格子长裙,啊,背带裙,白色高领毛衣,乌黑的长发,雪白的圆脸…… “嗨,去打饭啦?” 徐芳大大方方的跟僵立在门口的同学打了个招呼。 秦海清顷刻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也试图抬手打招呼,不提防手里的饭盒儿差点儿掉地。就见刚才还好像入定的冯义楠和过晓锡忽然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方向饭盒儿可能的下落轨迹。 秦海清抓稳手里的饭盒儿,瞪了那三个眼里出了涮羊肉根本没有自己的家伙一眼,转过头恢复惯常表情,微笑的冲徐芳笑,“嗨,徐芳,今天怎么有工夫来东升乡?” 徐芳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抿着嘴儿笑,“怎么,不请我去吃饭吗?你也没吃呢吧?” 冯义楠立刻接嘴,“对啊,老秦。如果去荷园儿得抓紧了,一会儿人多的就没桌子了。” 过晓锡已经夹了一筷子的涮羊肉了,一直到全部咽下才心满意足的说,“记者你又顽皮了,荷园儿最近的质量下降已是人神共愤的事儿了,你何必送他俩去火坑呢?” 秦海清刚“喂”了一声,冯义楠已经不甘心的反驳起来,“依你,去11的楼上吃西餐?” 本来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的刘明庆在目睹涮羊肉和馅饼的飞速减少后,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含恨在小姐面前失礼,吃了一口肉饼,幸福的滋味让他难以独享,“有说的功夫,随便去10吃快餐好了,又便宜又省事儿。” 秦海清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这几个人快把他逼疯了,咬了咬牙,做出一个笑容,“咱们去荷园儿吧,就上回去过的那个。” 徐芳不置可否的说,“如果太麻烦不如就去吃什么快餐好了。” “不麻烦不麻烦,” 秦海清把徐芳让出了宿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涮羊肉和馅饼,心如刀绞。 从26号楼到荷园骑车差不多5分钟的路,可是徐芳没有自行车,于是秦海清只好陪在一旁,步行。 看身边一辆一辆自行车呼啸而过,自己却不得不慢慢悠悠的走路,目的地还是遥远的荷园,秦海清觉得很郁闷很郁闷,于是他把郁闷化成客气的询问,“徐芳,我记得你上次好像是骑自行车来的啊?就是跟林林一起来的那一次。你的车呢?” 徐芳走得很慢,心想看上去那么能说会道的人一点儿观察能力都没有,没看到我穿的窄裙让我现在都迈不开步子了吗?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扬眉一笑,“怎么?嫌跟我一起走麻烦啊?” “哪里哪里?我荣幸还来不及呢。只是这个跟你走一起,回头率太高,不适应。” 秦海清赶快补救,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 10月底的北京天气已经很凉了,校园里到处飘着金黄的落叶,走在路上,深深浅浅的象是踏在琴键上,有时高些有时低些,时而婉转时而悲凉。风过处。地上的树叶被带着再次飘起来,有些茫然的向未知的方向飞舞。在这样的萧瑟中,东升乡行色匆匆的学生多是厚重打扮,甚至偶有羽绒服出没。于是徐芳淑女的裙子看在秦海清的眼里,化作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寒意。所谓美丽冻人,原来是指有些人把自己的美丽建立在他人痛苦的生理和心理的寒冷的基础上啊,秦海清恍然大悟。 “哎呀,很棒的音乐呢。” 徐芳忽然发出一声赞叹。 努力辨认了一下,秦海清笑着说,“天哪,我们学校广播台难道是一群外太空的人?整天在放这个自新大陆。” “不过这个男播音也很不错呢,沧海月明,历春夏秋冬,咦?怎么听不清楚了?” 徐芳遗憾的说。 “噢,可能里喇叭太远了。对了,今天星期三吧?” “是啊,怎么?” “上次和你们林林一起,好像正赶上这个节目的星期四重播。呵呵,说实话啊,在学校这么久都没好好听过大喇叭,居然每次遇到你们学校的人就碰上同一个节目。” 秦海清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怎么会这样巧。 徐芳“扑哧”笑了出来,“你们不就今天下午不是没有课吗” 某人开始快速搜索记忆库,“对啊,好像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啊?” “啊,纪兰跟我说的。” 徐芳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前面,“这里就是上次的那个荷园吧?” 荷园这个点儿人很少,秦海清带着徐芳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拿过菜单请徐芳点菜,徐芳只是说“随便,” 秦海清只好叹口气,“小姐啊,你又不是林林,我随便点了你不满意多不好意思?” 徐芳笑,“我当然不是林林,你别把我们学校的都想成他那样。” 秦海清一愣,手里的菜单被轻轻放到桌上,“他怎么了?” “他啊,” 徐芳对着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其实也没什么。岁数挺小的,不过满能干的,刚来就是班长,大二就当上系学生会主席了。” “是吗?”秦海清想起什么,笑了笑,“我上次还跟他说他运气好,有这么能干的副主席帮他。” 徐芳挺了挺背,眼睛透过菜单看秦海清,“不会在说你自己吧?” 看秦海清一副求饶的表情,“不过,他运气真的挺好的。从那么偏的地方考到北京,很不容易呢,而且我好象听说他家里挺困难的。” “他从哪里考来的啊?”秦海清有些好奇的问。 “云南某个县,记不清了,” 徐芳一边说一边指了几个菜给服务员,然后把菜单交回去,只专心的捂着杯子,“好像他们家是农村的吧。” “云南啊?” 秦海清倒吸一口凉气,“天哪,我一直想去那儿玩儿呢。听说那里遍地是美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十八到八十,个个如花似玉。” “喂,” 徐芳斜着眼睛看秦海清,“你们男生就这么点儿追求?” 秦海清立刻乖乖闭嘴,喝了一口茶,才痛心疾首的说,“对啊,其实事实证明巴蜀也是出美女的好地方,那个也早就在我的行程表上了,呵呵。” 徐芳一直微笑着看秦海清的表演,并没有反驳他,只是淡淡地说,“不过云南可能是出美女,你看林林是男生,都长得那么秀气,不知多少女生要被比下去。刚进校,我们宿舍开玩笑说这个男生的长相十分敏感,秀气固然好,象那个16岁的小孩儿那样雪白瓜子脸大眼睛漂亮的鼻子,哪个女生敢当他女朋友站在他旁边给他当陪衬?” 秦海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终于遗憾的摇摇头,“没印象了。” 徐芳被他的样子逗得直笑,“拜托,你要是把一男生长相记得清清楚楚就变态了。不过,话说回来,长得好有什么用?” 当天的晚饭秦海清是在15解决的。买主食的时候排在秦海清前面的是一个很瘦的男生。秦海清见过他身上的衣服 – 洗得发旧的军服。 应该是军训的遗物吧,秦海清脑子中闪过偶然遇到的军训学生回校的场景,全是一样的一身板绿,肥肥大大的。不过,也就那么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学校,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换上舒服的便装。听老爸可惜过那么多还很新的军服被当成垃圾一样丢掉,倒没想到在这样的季节在这里还能看到。 终于轮到了那个男生,“3个馒头,”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秦海清看到男生把手里掉了很多瓷的搪瓷饭盆递了过去。等秦海清买到了15最出名的肉笼冲出重围,那个男生正好仍然在他前面。穿过黑压压的脑袋,秦海清立在食堂中央思考应该买蒜苗还是木须肉,却无意中扫到那个穿军服的男生径直走到免费菜汤的桶前,舀了两勺进另一个同样破的搪瓷盆儿,然后端着盆儿找到一个最近的座位,在一堆吃剩的骨头旁边,神态自若的喝一口汤吃一口馒头。 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秦海清第一次靠近那个免费菜汤的大桶。他小心翼翼的也舀了半勺进自己的不锈钢饭盒,尝了一口,他开始痛恨自己的好奇心。该怎么办呢?去倒掉吧,脚却没有听从指挥,他仍然呆在原地。在他不知所措的一会儿工夫,那个传军服的男生已经大口大口的就着汤吃完了馒头,起身向水池走去。 如果自己没有打这碗汤,应该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穿军服或还没有军训即将穿军服的学生依仗着它吧,今天会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这半勺汤只能干咽馒头?秦海清定了定神,用这个一套三件的饭盒中的中盆儿打了一份儿牛肉和一份凉菜,两个大大的肉笼放在最上面的盖儿上。 秦海清没有回宿舍,他就坐在刚才那个男生坐过的地方,一口一口尝着那个男生刚刚喝过的没有油也没有盐的稀稀的白菜汤,想起中午徐芳说过的话,“听说他只吃1块钱以下的菜,没有就回宿舍泡华丰方便面。华丰,就是那个最便宜的几毛钱一包儿的那种,好像他还是从很远的地方批发回来的。” 1块钱以下吗?秦海清苦笑的算了一下自己的晚饭,凉菜1块,牛肉2两3块六,这加一块儿就快5块钱了。1块钱,林林和自己差不多高,能吃饱吗? 而且他才17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吧,秦海清想起自己高二时候每天对着满桌子开扫荡的时候妈妈说过“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林林没有吃他的老子,“他运气特别好,找到一个韩国家教,每星期好多小时,除了3000块钱的学费连生活费都完全够呢。” 运气特别好吗? 秦海清做过家教,小学6年纪很轻松的那种。就是看着孩子做题,然后给他讲讲为什么错该怎么做,实际说话时间不到一半。就是这样,两个小时下来也是筋疲力尽,更不用说众所周知的每分每秒都在说的韩国家教了。 一般而言,韩国家教最高不过30一小时,为了付学费,林林要口干舌燥的讲100小时,如果每次2个小时,就是50次,平均到12个月,就是每个月4次还要多。再说生活费和买书,半大小子,再怎样节省哪怕全吃馒头偶然吃肉,一个月怎么也得300,这又需要5次家教。这样看来,林林每星期至少两次家教。他还要维持几乎全优的成绩拿全系的最高奖学金;他还要当这个学生会主席东跑西颠为女生和东升乡的男生联谊绞尽脑汁;他还要“和我们党委书记关系很好,党委书记搬家之类的事总少不了他”。 易地而处,自己会是怎样?也许就放弃了吧?要么象一些学生干的,去炒股或者去推销,先把今天的日子过好,成绩就算了?要么象另一些广被宣传的学生那样,头悬梁锥刺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么混混沌沌得过且过? 秦海清不能肯定自己的表现,却肯定自己不喜欢徐芳的一番话,“好多那些特别争强好胜的,那些特拼的都是由于出身环境不好,看上去特要强,其实吧,是骨子里的自卑。” 这番话彻底改变了秦海清对徐芳的印象,虽然听上去没有严重的问题,但是,秦海清喝完最后一点儿免费汤,想话里话外高高在上的姿势只能用他妈的“假惺惺”来形容。 而那个叫林林的小孩儿,秦海清微笑的站起来去水池洗饭盆儿,自己居然那么大言不惭的跟他纸上谈兵的讲路是碰出来的,不知道他已经碰了很久,一个人很辛苦的走了很远。 从留学生楼出来,林林第一次感觉到冬天来了。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他身不由己的哆嗦了一下。正对着留学生楼的网球场灯火通明,仍然有人兴致勃勃地挑灯夜战。 双榆树的网球场据称是全北京最便宜的,不管白天晚上,凭学生证只要15块一小时。林林能知道这个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运动的价格还多亏冯义楠,武侠小说鉴赏课前,冯义楠本着一回生两回熟的原则径直跑到林林宿舍,随便闲聊几句就步入正题,要管林林借学生证订网球场。林林好奇的问“多少钱打一场?” 冯义楠大笑,“主席同志,你以为是台球啊,论局的?这个是论小时,你们这儿特便宜,有了这学生证一小时才15,两个小时才30。” 如果朴智刚不走,如果自己还能找到一份韩国家教,那么正好自己说一个小时可以打两个小时的网球。 可是,突如其来的亚洲金融危机,几天前还舒舒服服在这里为家族事业学语言的韩国学生纷纷撤退,家族事业都没有了,学习汉语还有什么用?而且,“这里东西太贵了,生活费,学费,房租,都太贵了。我们的钱兑美元大幅贬值,所以人民币标的价格对我也太贵了,” 朴智刚很认真地对林林说。 愣在满室狼藉的行李堆中的林林一时手脚无措,脑子昏昏沉沉的全是空白,眼睁睁看着朴智刚收拾完一个大箱子,林林才想起来自己该说的话,“你有没有朋友还需要汉语家教?” 朴智刚摇摇头,“对不起,林林。你是好老师,可是我的朋友们都跟我一样,我们连这里的洗发水都买不起了。” 晚上,224的灯光下,林林又一次展开一封寄自云南的信,默默地读了一遍,他把信沿着原来的折印叠好放回信封。撕下一张信纸,林林规矩的字出现在上面“爸爸妈妈,你们最近好吗?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的钱都够花,还有剩余,说不定到明年暑假就可以攒够回一趟家的钱?到时候见了面,你们就不用再担心我是不是又瘦了。该担心的,是我。” “妈的,” 一声惊呼,满室黑暗。 “又这么早熄灯,手电筒,蜡烛,应急灯……” 从327传出的哀号冲出房门,汇入到整个楼道愤怒的洪流中。 “靠,室长,张智东的打火机呢?” 在别的宿舍打牌打到一半的过晓锡摸黑冲回327,在桌子上摸索了一番终于忍不住求助。 “啪”的一声,火花闪耀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它的主人手上。” “靠,你丫今天怎么回来了?” 被惊吓的过晓锡想也没想一拳打向张智东肋下。 “大爷我今儿高兴,不服啊?” 终于找到蜡烛,327被笼罩在一片桔色的温暖中。 “得了吧,老实交待是不是又去昌平了?” 仍然在泡脚的冯义楠十分严肃的质问这个327的逃兵。 “嘿嘿,我也没办法啊,不去,人家有意见啊。” 张智东舔着脸笑。 这下,包括秦海清和刘明庆在内的4个人全都“呜呜呜”的嘘他,只除了周健。 周健一向是327早睡早起的模范,躺在床上听着底下乱哄哄的一片,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智东啊,你觉着咱们已经能够担负女生的一辈子了吗?” 张智东一愣,“靠,秀才就是有学问啊,问的问题都他妈的这么文绉绉的。要我说吧,且不行呢,谁那么自虐的把大好春光都用去负什么责任啊?是吧,兄弟们。” “是啊是啊,” 冯义楠怪笑得说,“我是花丛中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秦海清好不容易忍住笑一拍冯义楠屁股,“洗好脚没有?洗好了快滚,别赖我床上。” 冯义楠转身冲秦海清恶狠狠的说,“你他妈黄色啊?摸人家屁股,” 又学鹿鼎记里建宁公主的样子扭了扭腰,“让人家再赖一会儿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秦海清笑骂,“滚蛋,跟你的纪兰去说。” 这时候,问问题的周健忽然又抛出第二个歌德巴赫斯猜想,“那如果上床了,难道不需要负责任吗?” “我洗完了,我撤,” 冯义楠被吓得踩在拖鞋上端起盆就跑,“老二,你不会真得让我负责任吧?人家是无心的啊。” 张智东“嘿嘿”干笑了几声,“秀才啊,这个你就不懂了。我们俩也就是一块儿玩玩儿,别说我没想过什么负责任,就连她都没有。再说了,我不是她第一个,我凭什么负责任啊?哪怕现在,她也还有别人呢。” 一阵沉默,冯义楠倒水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罕见的场景,他有点儿害怕的蹑手蹑脚的把盆放回架子上,小心翼翼的爬上自己的床,敲了敲床板,“老二,怎么了?” 就如平地一声雷,327忽然炸了锅,过晓锡首先惊叹,“靠,老三,那女的比你还强。” 刘明庆也跟着点头,“强中自有强中手。” 秦海清笑着跟上,“这才是王八对绿豆。” 周健轻轻“哼”了一声。 落后分子冯义楠错过了关键部分,一个劲儿问“怎么了怎么了”,被群体忽略。 张智东长叹一声,“不瞒你们说,哥们儿我快被榨干了,”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又大声的宣布,“这礼拜五,哥们儿请客,咱们去吃狗肉火锅补补。” 冯义楠赶快接嘴,“支持,咱们去补补,哈哈哈。” 秦海清忽然说,“等等,这礼拜五不行,咱们跟农经有联谊舞会。再说了,今天是8号吧,星期二,星期五极好?” 周健想都没想,“11号,该交线代作业了。” 秦海清被他打败,“11月11号啊,兄弟们,那可是咱们的大日子。” “啊,又到光棍节了?” “天哪,我居然忘了这茬儿。” “靠,老三你当然不记得了?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丫等着请客吧。” “就是就是,老规矩,羊肉串儿。” “喂,” 张智东的声音杀出重围,“你们丫弱智啊,有狗肉不吃吃羊肉串儿?差着档次呢。” 秦海清毫不犹豫,“你别想蛊惑人心,要不去联谊,难保明年还是你一个人请我们吃羊肉串儿。” “可是,” 周健的声音,“海清啊,这个联谊也太频繁了吧?不刚刚一起跳过舞吗?” “是啊,”刘明庆跟着跳出来,“不光一起学跳舞,那帮女生太热情,来了好几次了吧?她们来一次,不就逼着咱们去一次吗?” “去了还没什么好说的,就傻乎乎的坐那儿,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回宿舍打游戏呢,” 连过晓锡都抱怨起来。 只有冯义楠坚决支持下铺的兄弟,“你们都什么态度?啊?一边抱怨咱们自家的姑娘太高傲没法接近,一边又嫌人家太热情吃不消,活该你们年年过光棍节。多好的机会啊,那么多的姑娘任你挑,想抱着哪个跳舞就抱着哪个跳舞,要是够胆量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嘿嘿,软软的香香的……” 秦海清忍住鸡皮疙瘩打断他,“把口水咽回去,你他妈当人家是蛋糕房新出炉的面包呐?总之,谁都不许缺席,这次订的是音乐室里面一间活动室,蹦儿贵。嗯,还得跟其他几个班的打好招呼,要是谁敢不去拆我的台,给我小心了。” 众人对某人明目张胆的威胁恐吓嗤之以鼻,一致报以嘘声,除了周健,“海清啊,你不觉得本系女生参加的太少吗?” 秦海清有气无力的说,“我跟林琳说了,她们爱来不来我也没办法。” 于是,光棍节的晚上,电子系的光光们一个个拿出自己最上得太面的衣服,又share了一下鞋刷,齐齐人模狗样的出现在舞会现场。而另一方,小姐们不畏严寒,脱了大衣都是长裙,音乐声起,纪兰妩媚的环视全场,“让我们共渡这个美好的夜晚,用青春的热情点燃冬夜。” 冯义楠痴痴的看这场中央的倩影,喃喃的说,“说得多好啊,共渡……” 秦海清受不了他,皱着眉头换了个地方。 这时候第一支舞曲已经响起,“蓝色多瑙河”优美而舒畅的流过,带起一干男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虽然没有一个愿意当第一。 叹了口气,秦海清向徐芳走去。前两次学跳舞,每次秦海清一往女生那里走,别的女生就吃吃的笑着让开,只把徐芳孤零零的留在他的视野里。秦海清虽然不喜欢这样,但更不喜欢冷场和让人怀疑两边的组织者有什么疙瘩,虽然,在秦海清的内心深处这个疙瘩实际存在着。 秦海清作了个请的姿势,徐芳就自然微笑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不是不知道“蓝色多瑙河”是标准的华尔兹,可在这个阶段,秦海请叹气,三步就要了他的命。 “想什么呢?”徐芳轻快的转圈,裙子和长发飘出两个优美的弧度。 “想我们是尽职尽责的公仆,甚至不惜出卖色相,两个系是不是该奖励我们点儿什么?” “优秀党员?”徐芳笑吟吟的问。 “天哪,我连积极分子都没当上呢,真是惭愧啊。对了,” 秦海清终于问了出来,“怎么林林没来?” 虽然没有女伴,林林前两次都会准时到达,一般是窝在亮一点儿的地方或者干脆站到楼道里看笔记。秦海清笑他假正经,他也只是白秦海清一眼。看他一个人,秦海清这个主人家不太忍心,笑完会主动陪他聊天,或者劝他到楼下自己的宿舍去看,起码光线好很多。对这种好意,林林只是淡淡地说,“多谢,不过来这么多女生,万一出什么事,不合适让徐芳和纪兰承担责任。” 所以,林林今天的缺席十分奇怪。 一曲既了,徐芳跟着秦海清往外走,“噢,他跟我打了个招呼,说今天下午有事儿。我跟他说那就不用来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不是还有你 – 们这些男生吗?” “他什么事儿啊?” 秦海清给徐芳递过一瓶纸包装的饮料,不经意的问。 “好象是打工的事儿吧,可能下午有面试,他也没说的特清楚。”徐芳用吸管戳开锡箔纸,吸了一口。 “你不是说他有韩国家教吗?怎么还要打工啊?” “哎呀,你记性可真好,我就提过一句你就记住了,” 徐芳高兴的看着秦海清,“听他们宿舍的人说,他教的那个韩国学生回国了。” 中午两点,林林从学二出来,低着头找了一会儿自己的自行车,才发现一排倒下的车的最下面一辆赫然就是自己的招牌老破车。一辆一辆把上面的车立好,林林并没有立刻把自己的车扶起来。他用右手轻拂了一下车的大梁,叹了口气,才把车搬起来。 虽然同样以“学x”楼冠名,学二早已名不副实,因为临街,对面是繁华的当代商城,学校毫不犹豫的把学二改成了招待所加简易办公楼。林林今天去的,就是一家以此楼为根据地的翻译公司。 自从朴智刚的家教打了水漂后,林林不得不重新寻找出路。最开始他仍然抱着侥幸心理,仔仔细细的查找公告栏,希望有另一份汉语家教广告从天而降。但是,也许真的向朴智刚说的,主力军韩国学生几乎全都偃旗息鼓,各分小部队早已结束战斗尘埃落定,于是布告栏歌舞升平,除了其他高校贴来的舞会广告,就是吉他班摄影班这样的消费性广告。 挨了第二棍的林林不得已跑到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那里负责接待的老师扶了扶眼镜,“开学这么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林林陪着笑没说什么。那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登记本,“有笔吗?写上姓名性别年龄年级,希望打工的地区种类和希望的工资水平。” 林林赶紧拿出笔认认真真的填了,把本递回去,那个老师扫了一眼,“好了,回去等着吧。” 林林一愣,“那,多久才能知道消息呢?” 那个老师已经对着电脑玩儿起了翻牌,一直到林林问第二遍才爱搭不理的说,“你问我,我问谁呀?等着吧,前面排的人多着呢。” 林林冲口而出,“可是我真的很着急啊。” 那边把视线从电脑显示器前转移过来,“你急人家不急啊?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不懂事儿。” 林林默默的象他笑了笑,说了句“对不起,麻烦您了” 转身就走,反倒是那个老师被林林沉默的悲伤感染,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在林林推门的一瞬间叫住林林,“那个同学,我没别的意思,你如果实在是有特殊困难,并且如果有人找到咱们这儿,我试着跟前面同学说说看。” 林林向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您”,推门而去。 出了勤工俭学中心,林林下楼梯的时候不是很当心,剩三个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踉跄着摔了下来。呲牙咧嘴的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却没想到狼狈的一幕正好落入刚进门的熟人眼中。王义师兄盯着爬起来的人看了一眼,惊呼“林林,是你,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林林勉强摇摇头,“不碍事,一会儿我一个人去校医院就好。” 王义一向对这个各方面都突出的师弟青眼有加,坚持扶着林林去了校医院。医生给擦了药蒙上纱布,王义又扶着林林回宿舍。等林林躺上床,王义才想起来问他去那儿干什么。林林叹口气三言两语把事情给交待了,王义想了想说林林我记得你英语很好不如试试翻译,学二就有一家翻译公司。咬着牙小心的转动推翻了个身,林林想那一趟终于不是一无所获。 于是今天林林就跑到了那家叫做博译的小公司。那家公司在三层,一共租了两间屋。看林林探头探脑的在外面徘徊,一个年轻的女的笑着走了出来,“要参加外语培训还是翻译?” 林林还给她一个笑,很客气的点了点头,“我是想问你们这里又没有翻译的活儿?” 那个女的立刻把笑容收了回去,冲着另外一间屋喊,“小李,找你的,” 转身回了屋,把林林晾在了楼道里。 差不多过了5分钟,那个小李才出来,“对不起啊,刚才在打电话。” 林林赶快说没关系,沉默了一下,终于继续问,“请问你们这里需要翻译吗?” 小李把林林让进屋,找了把椅子示意林林坐下,“需要是需要,不过英语翻译很多了,对了,先说一下你的情况吧。你能翻什么?” 林林老老实实地说,“只能翻英语。” “哦,你的专业是什么?” “农业经济。” “农业经济?是经济里面的吗?” 林林刚想说有独立的经济系,总算关键时刻脑子转了一个弯,到嘴边的话变成,“差不多。” “几年级了?” “大二。” “才大二啊?”小李抬起头打量林林,扫了一眼立刻惊呼,“你真的是大学生?看着也就告中的样子啊。” 林林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给他看,那人看着生日一栏,“这么小就念大学了?不简单不简单。不过,” 故意顿了顿,“你过六级了吗?” 林林顿时无话可说,他确实还没有考,“还没有,不过下学期就考了。我的四级是优秀,六级应该没问题的。” “四级优秀很不容易啊,不过我们这里客户要求比较高,一般都要求专家给翻译,我们的翻译人员大部分都是研究生。你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要不,我先翻一些给您看看水平?” 林林急着说。 “这样啊,”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也行。我这儿正好有个短的,你把这个在后天晚上之前给我。” 林林接过那张纸,是密密麻麻的中文产品说明,“中翻英吗?” “应该是吧,”小李耐心的说,“中翻英的价钱要比英翻中每千字高10块呢,练好这个绝对有前途。” 要很久以后,林林实际开始翻译才知道,市面上英翻中每千字30,中翻英每千字40,而有完成一千字中翻英的时间,两千字英翻中都必然搞定了。 推着车回到自己的学三,林林并没有对这份翻译抱什么希望。毕竟人家说得对,一个连六级都没有考的非英语专业学生,别人凭什么相信你的翻译水平。还是得想别的办法,林林皱着眉头走回224。 224一个人都没有,林林躺到自己的床上,膝盖还是疼,尤其是一点休息都没有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呢?指望学校是不可能了,本来想即使这个翻译公司不行,可以试其他的,不过现在看,那个公司都不太会收一个英语没过六级,专业课没上几天的大二学生的。要么,去试试麦当劳肯德及?不过听说那里每小时的工资低得很,更重要的是整个晚上都没有了,学习肯定就不行了。想来想去,林林只觉得自己从所未有的怀念刚成为历史的那份家教。 家教? 林林忽然兴奋的从床上蹦起来,又不是只有中文家教,小学生中学生都可以教啊?不过可能小学还是更好教一些吧,中学好像各个省就不一样了。那么,该怎么找呢?林林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自己是在一个离着家乡单坐火车就要三天两夜的城市,孤身一人,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本校的附小,自己甚至连附近哪里有小学都不知道,而本校附小据称要请家教的早已经全部找到。“可是”,林林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我必须去找。” 来北京后的一年半,由于学业和家教的双重压力,林林很少出学校大门,反正除了吃饭睡觉他也不买什么东西。反倒是最近的联谊,让他熟悉了从双榆树到冬升乡的好几条路。好像有一条路上有个小学学生挺多,因为那天他路过的时候正好还没有下课,校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等着来接孩子的家长了。 那天,林林仔细回忆,对了,就是中秋嘛,那就是差不多4点半不到。所以如果今天去的话,那些家长一定也还在吧?直接一个一个的问哪家要给孩子请家教就行。林林越想越兴奋,撕下一张李宇峰拿来的“XX农行欢迎您”的挂历上过期的一页,反过来,用2B的铅笔粗粗的描了两个大字“家教”,再把纸小心的卷上,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嗓子有些疼,林林倒了半杯水,喝完后带着微笑离开224。 中关村一小门前,家长们正翘首以待自己的宝贝排在队里早早出来,就见一个年轻男孩子停下车,展开手里的一张挂历纸,一动不动的站在校门旁边。有好奇的凑近了一看,“是找家教的啊。” 林林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见传达室出来一个中年大爷毫不客气把林林往外赶,“出去出去,别堵着门儿。” 林林有些狼狈的换了个地方,仍然是冲着家长们高举着那张纸。 第一个过来询问的是个年纪不算大的女的,“你教不教画画儿?” 林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第二个过来,“我儿子的钢琴教师病了,你会不会钢琴?也不用教,陪着练两天就行。” 林林的小学没有乐器,老师带着大家拍着巴掌唱歌。林林的中学没有钢琴,音乐老师踩着一架据说有着悠久历史的风琴。林林的大学没有音乐课。 所以林林只好再一次抱歉的摇头。 第三个过来,“你会奥校吗?” 林林不解的问,“什么是奥校?” 那个问的人摇头走开。 第四个过来,“你能每天来帮我接儿子吗?顺便再监督他写作业,给他做顿饭。” 林林犹豫了一下,那边继续“钱没问题,最好你能住我们家。” 林林想到自己的学习,终于不得已的摇摇头。 后面来问的大同小异,怎么没有人要求辅导最基本的语文数学呢?林林试图动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脚,呼呼的风中,只有一件很久的薄呢子外套的他显得很单薄。 忽然没有人再注意林林,一列列的小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校门,然后分别扑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怀抱,当然不乏把书包扔给小阿姨的少爷小姐们。 看到这架势,林林等了两分钟,不动声色的把纸重新卷起,推了车准备回去。明天再换一家学校好了,林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总会找到的。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喂,请你等一下。” 林林转头,是个同样学生打扮的男生。“有事吗?”林林的嗓子有些沙哑。 “啊,是这样,” 那个男生带着林林走到墙角,“你过英语4级了吗?” 林林不解的看着他,“过了。” “多少分?” “90,怎么了?” “太好了,” 那个男生兴奋得叫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帮我考一下四级?” 林林吓了一跳,“帮你考?” “对啊,反正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个男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的价钱很公道的,500,过就行。” “500?” 林林到底犹豫了,“在哪里考?” “就前面,东升乡。” 这次林林是真的吓了一跳,一般来说东升乡的考场上全是东升乡自己的学生。东升乡的学生会过不了4级? 林林想一口回绝,不知怎么却说的是“让我想想。” 那个男生一眯眼,“也成,不过要快,不行我还得找别人呢。对了,给你留个我的电话,还有住址。要快啊,星期二之前吧。” 拿着那张有地址和电话的半页活页纸,林林呆立在原地看那个男生上了车,走远。 星期六的中午,照惯例,刘英惠本着身先士卒的原则留在医院,剩下秦大力和秦海清爷儿俩谁都不会做饭。 “哎,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连饭都不会做。” 秦教授摇摇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懊悔,“一点儿独立生活能力都没有。” “得了吧,老爸,” 水开了,秦海清把一包挂面下进锅,“有本事你来做?切,您倒一个人生活过啊,也没见的您会做面条以外的什么。” “那是你没看见,” 秦家老爸“哼”了一声,乖乖的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黄瓜,开始用力的刷。 水再度滚开,秦海清用筷子把面条挑开,再把火关小,“对了,老爸,您当年在加州理工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啊?难不成顿顿面条?” 秦大力一边切黄瓜一边随口说,“哪儿能呐?还有Pizza呐,” 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头看儿子正忍着笑,只是肩一抖一抖的,“笑什么?” 秦大力恼羞成怒,“不许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爸,接着切火腿啊。” 秦海清“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后终于恢复正常说话,却见他老爸狡猾的一笑,从冰箱最下层的紧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秦海清抢过盒子,开始欢呼“哇,樟茶鸭,老爸,我可太崇拜你了,你居然能瞒过妈。快交代,哪儿搞来的?” “嘿嘿,你胡叔叔刚从成都讲课回来送的。” 秦大力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哼着加州旅馆就要逃跑,被儿子一把抓住,“等等,爸。” “怎么了,儿子?” 秦大力认命的返回君子不宜的厨房重地,忽然觉得儿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陌生,带着思考的严肃或者是严肃地思考。 “您前两天是不是说有几个老师要给自己的孩子们合着请个英语家教?” 秦海清转过头,只冲着白白的面条微微皱了皱眉。 “对啊,不过那天问你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秦大力奇怪的说。 “您去给我问问现在他们还要不要,或者请到没请到。”挑起一根儿面条,用两根筷子一夹,断了,关火。 “噢,我记着了。” 秦大力看见面条好了,又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樟茶鸭,迫不及待的主动盛面。 “别介,您一拖还不猴年马月了?您现在就帮我问问吧。” 秦海清实在很了解自家老爸对非学术问题的超差记忆能力,这点让秦教授颇为耿耿于怀,自己明明能随便从经典教材中翻出学生疑问的解释的。 “不行,我饿了,” 秦大力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边死活也要先吃饭。 败给了老爸,秦海清只好不断的往秦大力碗里加鸭子和黄瓜,希望能把他快点儿填饱。 终于三下五除二战胜了饿神,秦大力没有立刻离开,把头靠在椅背儿上,他看着仍然在狼吞虎咽的儿子说,“海清,你最近钱不够花所以急着找家教?” 秦海清摇摇头,坚持把嘴里的面吞下去再开口,于是就又被老爸抢了话,“嘿嘿,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前两天你妈和我还说呢,儿子大了要交女朋友的话,每个月我们会有专门的补助的。” 差点儿被老爸的话噎死,秦海清拍着胸脯,“爸,您还不赶快去打电话?” 自动自觉地把儿子的表现归为难为情,秦大力非常知趣的跑到一边打电话,“老马啊,你们那几个孩子请到英语家教了没?” “还没有啊,那还要找吗?” “要啊,” 秦海清赶快向他爸用力点了点头,“那我给你推荐个人吧,我儿子……” 就见秦海清一把抢过电话,“马叔叔,您好……啊,我挺好的……不是我,是我一同学……双榆树的,英语挺好的……没问题,他成绩特好,别说小学生,中学生都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价钱呢?……每个孩子每小时10块?那几个孩子啊?……5个?那每星期几小时啊?……3次每次2小时?那不好,还没进入状态呢就完了,不如改成2次每次3小时?……好,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如果有哪个孩子英语竞赛英语演讲什么的得了名次,那就涨成每小时20了啊。先这样定吧,等我联系到我同学,再把他带去见您。……行。谢谢您马叔叔,替我向阿姨问好。好,赶明儿就去您家玩儿,没问题。马叔叔再见。” 秦大力看着儿子,“谁啊?没听你说过啊?” “啊,我们联谊的双榆树那边儿的一个小孩儿,才17岁都大二了。对了,爸,” 秦海清忽然笑着说,“跟您是老乡呢,也是云南的。” “真的?云南哪儿的啊?” 秦大力有些激动的问。 “不知道,”秦海清吐了吐舌头,“没问。挺好的一小孩儿,成绩听说特好,还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不过家里是农村的,特别困难。尤其是现在,他原来的夹角一下子没有了,所以呢,呵呵……” “你不早跟我说?早知道有这样的小老乡,早帮上忙了。” 秦大力终于起身向卧室走去,夫人规定的午休时间到了,“哪天叫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秦海清刚想说好,电话铃响,拿起话筒,一听是过晓锡的声音,他向老爸摆了摆手,示意他去睡觉。 “海清,有人找你。”不是系主任接的电话,过晓锡立刻全身放松。 “谁啊?” 秦海清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来联谊的双榆树女生。 就听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你好,秦海清。不好意思,大中午的打扰你,我是林林。” 秦海清“扑哧”笑了出来,无巧不成书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林本来就对自己贸然前来找这个海淀区清华园有些后悔,不过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的室友到楼下来给他打电话,却什么都没说呢就被对面那个家伙笑话了,他有些着恼地说,“算了,我没什么事儿,你别过来了。” “别呀,你在那儿等我,我这就过去,两分钟。” 电话“咣”的被挂上,林林耳朵一震,看着手里的话筒有些发呆。 “他是不是马上就过来?先回我们宿舍吧。” 过晓锡惦记着自己热气腾腾的饭菜,热情的招呼林林。林林感激地笑笑,跟着他回到327。 “你自便啊,我先吃饭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过晓锡忽然想起民生问题。 “我吃了,谢谢你。” 林林由衷地说。 “哎呀,你没吃就说,我们宿舍屯了好多方便面,别客气啊。” 面对比徐芳客气许多的双榆树男生,过晓锡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头。 “我知道了,你赶快吃饭吧。” 在这个乱糟糟的宿舍里,林林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怎么会来这里的呢?虽然那个要求替考的也是在东升园,但这里这么大,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秦海清不认识那个人,问他有什么用呢?而且,如果实在下决心要冒险,难道不该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安全吗?何况,是这样只见了几面的萍水之交。自己从小就被家长老师夸奖有主见,所以才从那样不识字的家庭硬是一步步的走到北京,怎么会一下子软弱起来了,居然拖泥带水的做不出决定,而且还要来问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意见。 其实他只不过是跟自己说了一些场面上的漂亮话而已,什么撞墙撞出来的人生之路,不见得他就撞过墙。倒是一向吊儿郎当的脸换上严肃的面具十分好笑,让人不太适应。 可是,林林坐在一个离秦海清的床最远的凳子上想,为什么自己在一瞬间居然觉着很感动?也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跟自己说那些话的人吧,或者是因为他一反常态的认真,也可能是因为,林林低下头,北京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那晚的风太大了。 “咣,” 门被粗鲁的撞开,秦海清扫了一眼室内,看到远远的林林,放下心来,给了327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傻笑。 “靠,傻了?” 过晓锡刚吃完,转过头正好看见那个很难得的傻笑。 没理他,秦海清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过晓锡面前,“吃饱了?” 过晓锡赶快打开袋子,只见里面内容颇为丰富,既有一袋切成一片片的火腿,还有一袋新鲜的豆沙面包,还有一盒儿棕红色的禽类的肉。过晓锡向秦海清晃悠了一下最后一个袋儿“这是什么?”秦海清看了一眼,“土人,成都樟茶鸭。” 过晓锡对着一袋子吃的流口水,无奈刚刚吃饱,只好迁怒秦海清,“你丫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我一吃完你就拿着东西回来了,故意的吧?” 秦海清笑笑,“那当然。对了,” 他看向林林,“你几点到的?过来吃。” 林林摇摇头,“我在学校吃完了。” “少假客气,等一会儿别人回来你想吃都没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食堂几点开?你其过来要半个小时,现在才几点?”不由分说地,秦海清拿了一个面包塞到林林手里,又想了想,跑到书架那儿把自己的饭盆儿拿过来,用中间的那个小盆儿装了些鸭子肉,一些火腿,又奇迹般的从刚才的大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了保鲜膜的红红的西红柿,然后连盆儿带勺儿递给林林。 林林刚想推回去,秦海清忽然严肃地说,“这是327,规矩是岁数小的就得听岁数大的。” 岁数最小的过晓锡刚想开口反对,就听秦海清对自己说,“老六,林林今年才17,呵呵。”过晓锡刚过19岁生日,一听立刻站到秦海清的一边,“啊,林小弟,哈哈哈哈。” 看了一眼嚣张的两个人,林林无可奈何的接受递过来的饭盆儿。吃一口面包,尝一片鸭子,林林只觉得这顿饭如此鲜美,就连那个水灵灵的西红柿也象是特殊品种似的,有着这一年半自己没有品尝过的某种清香。 看着林林吃完,秦海清才问,“找我有事儿?” 这时候过晓锡洗完饭盆儿回来接着打游戏消食,林林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出去说吧。” 秦海清笑着往外走,临出屋想起来了,“晓锡,如果别人跟我说什么都没吃到,你就小心了。” 说完大步走出屋,关门,留下过晓锡在屋内跳脚,“靠,小瞧我。我向那种不讲意思的家伙吗?” 两个人随便走到两楼之间的一片花园,找了个空的长椅坐下。秦海清忽然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也有坐上这椅子的一天。” 林林不解的看他,“怎么了?这椅子很有讲究?” 秦海清恶狠狠的说,“那倒没有,不过就是平时的中午傍晚晚上永远都人满为患而已。其他时间我在上课,不知道。对了,你有什么事儿?” 林林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无法控制的,他把那天去小学门口碰到一个男生请他当枪手的事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秦海清,只不过把找家教的经历一带而过。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你们学校的学生考四级还要找人代考,可对你们学校又不熟悉,所以想……” 林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想让你帮我决定一下?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他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秦海清会帮助他,虽然没什么理由。 “想什么?” 秦海清的声音听上去无比严厉,林林吃了一惊,发现对方面容也相应的是从所谓有的严肃,“想让我帮你出主意?” 林林没有说话,低下头。 “你脑子进水了?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先不说被抓住的后果,你就算安全的替他考了,这份钱你觉得光明正大吗?你花得心安理得吗?” 秦海清的声音回响在林林耳边,虽然没有抬头,林林还是觉出了秦海清冷冷的目光穿过了他的脑袋。 “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别说四级了,就连期末考试都要查你的学生证。就你长得这样,跟谁能相像啊?能瞒住谁啊?到时候肯定被当场抓获,你和那个请你帮着考的就等着一起受处分吧。不过也不错,” 秦海清忽然笑起来。 林林诧异的抬起头,立刻跟秦海清没有笑意的眼神碰上,“从跨校联谊到跨校作弊,再到跨校处分,象是传奇三部曲呢。” 被秦海清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林林终于撑不住了,“我也没答应。” “哼,是没立刻答应吧?”秦海清冷笑一声,“把那个人的地址电话给我。” 拿着那半页活页纸,他叹了一口气,“果然没错。” 林林不明白,“什么果然没错?” 秦海清一拍他的肩,“这个地址呢,是我们这里的以博士为主的杂居楼。那个小子肯定不是博士,而在我们这儿考四级的都是本校学生,所以是非住校生。你别看我们这儿这么多系这么多班,只有大专是走读的。而大专只有一个,就是给城建委培的土木的大专。” 听林林“噢”了一声,秦海清不满的撇撇嘴,“我还没说完,你噢什么噢?这些全是城建的子弟,不是特上进的那种子弟,高考300多分儿的,一来东升乡就以打群架著称。你替他考了,他不给你钱怎么办?” 至此,林林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条件反射般的作垂死挣扎,“你这样的少爷哪里知道人间疾苦?要不是现在打工难找我也不至于要耽误这时间。” 秦海清“哼”了一声,“谁说打工难找的?今天还有人找我教小学生英语被我给拒了呢。” “小学生英语?”林林下意识的重复一遍,“在哪儿?什么要求?我可以吗?” 秦海清绷了半天的脸忽然放松,对着林林笑了出来,“这才像话,以后跟我说话办事儿都要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谁让我比你大好多呢,林小弟,呵呵。啊,你有兴趣?让我想想什么要求啊。对了,教小学生新概念英语,都是这儿的子弟,要求当然是越认真越好。不过得同时教5个,我嫌太烦,你要感兴趣我这就去问问那边儿找到人没有。” 看着秦海清拔腿就跑,林林想让他别急得话憋在嗓子眼儿里到底没说出来。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林林这才有机会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几栋楼围出的小花园儿,如果是夏天想必是郁郁葱葱,因为花园里满是丁香树和松树,花园的中心有个圆形的花坛,虽然现在白色的台子上只剩凋零的花枝。由于是星期六的下午,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是很多,但大部分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很多人结伴而行的走过林林面前,有的是互相依偎的情侣,有的是踢着球往前跑的哥们儿,也有几辆自行车并排的呼啸而过,留下明亮的笑声散在空气里。 在这一刻,林林忽然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静静的坐着,内心充满逃离的快乐。 “喂,” 秦海清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林林的发呆,“那边儿说愿意请你,问能不能下礼拜六开始?每周两次,周六周日各一次,每次三个小时。每个小孩儿每个小时10块,怎么样?” 林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轻易的获得不一定如莎士比亚说得让人怀疑他的追求成果,但一定会让人怀疑好运的真实性。 “你说,下礼拜六就开始?” 林林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愣愣的重复着秦海清的话。 秦海清忽然没有办法把笑容装下去,他觉着心酸。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才重新戴上笑容,“嘿嘿,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吧?” 这句话让林林回到了现实社会,“你什么意思?” 故意作出一个痞痞的姿势,秦海清坏笑着说“我总得有点儿油水可赚吧。” 林林的眼神开始警戒起来,“你说条件。” “条件很简单,”秦海清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肯定做得到。” 林林很耐心,“你说。” “是这样,作为一个有培养前途的学生干部,我被勒令参加了一些先进组织。为了把我们培养成全方面发展的未来的核心或者核心的小喽罗,我要写一个经济考察类的论文,作为今后向上升的资本。”秦海清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的考察题目是北京的经济板块分布,可是就算我去了,我也不会写你们哪种酸不拉唧的报告啊。” 林林忍无可忍,“什么叫酸不拉唧?那叫专业专门或学术的。所以你让我帮你写报告?” “不光是写报告,如果你没考察,你写什么啊?”秦海清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咱们俩一起做这个项目,如果出成果,比如说论文投到学校上面一级或什么杂志,署咱们俩的名,不过我要当第一作者。” 林林一把打掉那个晃阿晃晃的人心烦的腿,“成交。” 星期六的上午,林林见到了他的五个小学生,2个女孩子,3个男孩子,全都在附小上4年级。 “叫林老师,” 公寓的主人,数学系的马老师笑着对孩子们说。 “林老师,” 孩子们大大方方的叫着,声音清脆的象林林家乡特有的那种竹笋。 林林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让孩子们改口叫“哥哥”,不过看这个马老师也就30出头的样子,所以也就点点头默认了这个辈份分配方案。马老师递给林林一本“新概念”第一册,又拿过来一个录音机,有些感慨地说“像当年我学的时候听得还都是英音呢,现在不得以重新买了一套美音的磁带,时间过得真快啊。” 拍拍林林的肩,“马上就是你们的天下喽。” 林林客气地说,“怎么会,” 指了指孩子们,“是他们这一代的天下,他们以后出来一定都很争气。” 马老师高兴的冲孩子们说,“听见没有?好好学别辜负林老师还有你们爸爸妈妈。我出去了,你们开始吧,” 留下一箱可乐在墙角,推门出去。 因为是第一节课,按惯例林林先摸了一下孩子们的底。让他吃惊的是,所有孩子都不光可以用几句简单的英文介绍自己,而且都有了个英文名字。林林问其中的Lisa,“Who picked this English name for you?” Lisa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茫然不解。 林林暗笑自己糊涂,那几句英文简介自然是家长教的背熟的,英文名想来也是如此,赶紧跟孩子们用中文说,“你们的英文名都很好听,以后咱们上课互相就叫英文名了。你们也别叫我林老师,就直接叫我Lin好了。” Rose先怯生生的叫了声“Lin”,然后是Jonny, Steven, Harry, 最后是Lisa。 看着孩子们有些好奇的脸,林林微笑着让他们翻到第一课,同时开始放录音。 林林先让孩子们听一遍第一课的单词,一个一个讲了以后,让他们反复跟着自己念。接着放课文的录音,同样的,孩子们轮流读一遍以后,林林再给他们讲解中文的意思。再倒回去重新听,然后是下一段对话,重复这个步骤。很快的,课文就全部读完了,林林带着孩子们重新读课后的单词。之后是竞赛时间,林林让孩子们都合上书,自己随便念一个单词,让他们回忆中文是什么意思,在那段对话里,看谁能够大致回忆出那段对话的中文是什么,英文是什么。如果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所有人就一起翻书,看谁第一个找到。 有比赛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于是12点就在一串“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或者“我会”的叫嚣中悄悄来到。 而提醒大家这个时间的,是门铃。 门铃响,马老师开门,“啊,是海清啊。” 林林听见秦海清笑着说,“马叔叔,课结束了吗?” 马老师推开林林他们所在的书房的门,“我刚说到时间该下课吃中饭了呢。” 林林赶紧跟孩子们嘱咐两句,“回去背好第一课,预习第二课,下次比赛看谁学得最好。” 4声“Byebye”之后,马老师亲切的拍着林林说,“林林啊,留在我家吃饭吧,啊,海清,你有没有事儿?要不也留下来一起吃?” 秦海清吐吐舌头,“不了,我和林林下午还有事儿,下次吧。” 说着和林林一起和马老师以及Rose告别,出了门儿。 “怎么样?累不累?” 秦海清在电梯里问林林。 “还行。” 虽然比以前教汉语说的课程内的东西少了,但是花在安抚鼓励孩子们上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少。 出了楼门,林林才想起来,“你刚才说下午有事儿,什么事儿啊?” 秦海清“呵呵”笑了两声,“卖身契开始生效,下午开始考察的第一站。现在北京最具活力的经济特区,中关村电子开发区。” “现在吗?” 林林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有些犹豫的问。 “对,现在,” 眼角余光瞥见林林眼睛跳了一下,秦海清不慌不忙的接着说,“你一个老乡请你去他家吃饭。” “我老乡?” 林林疑惑不解的问。 “对啊,云南老乡。”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停到了南门口一大片家属楼中的一栋前。 “真的?” 林林有些兴奋的问,却又疑惑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云南的啊?” 秦海清只是“嘿嘿”的笑,并没有回答。 上到三层,秦海清掏出钥匙打开右边人家的门,作出个“请”的手势,把林林让进屋,关了门,就冲里面喊,“老乡,快来泪汪汪。” 秦大力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埋伏在了客厅里,听见儿子的召唤,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把前面的林林吓了一跳。 嗯,是标准的云南孩子,而且是少数民族的孩子,不知道是哪个族的,不过长的可真是秀气,象云南红色土地上的碧秀风光,秦大力很快的上下打量了林林一番,不足10秒钟已经印象深刻,同时也注意到了林林身上的破呢子外衣。 “呵呵,你就是林林吧?早就从秦海清那里听到你的名字了,” 一边的秦海清撇了撇嘴,心想老爸睁着眼睛说瞎话, 哪儿就早提过了明明是一星期前才提起的,不过,算了算了,给老爸留点儿面子,接着听老爸套磁,“不过没想到还是我云南老乡啊。” “您好,您也是云南人?” 林林先是有些手足无措,然后高兴起来。 “我是昆明的,你呢?哎,别愣在门口,快进来,里面暖和。” 秦大力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下命令,“海清,快给林林拿双棉拖。” 秦海清笑呵呵的把一双新的蓝色棉拖递给林林,“家里暖和,把外衣脱了吧。” 是有些热,林林不好意思地把那件呢子衣服脱了,有些犹豫的问,“放哪儿?” “跟我来,放我屋儿里就好,” 说着秦海清拽着林林往自己屋走,就听他老爸在后面问,“海清,你收拾房间了吗?否则你那个狗窝怎么进人啊?” 没理老爸,秦海清把林林领到自己房间。把那件外套挂在壁橱里,转身却看林林还呆在房门口不肯进来,秦海清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说,“乱是乱点儿,没我爸说得那么夸张了,你快进来坐。” 林林笑着走进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 是典型的男生的房间。不是很大,但东西不少。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电脑桌,两个书柜就把房间塞得满满的了。床边的墙上,是一张大幅的航母的图和几张小的战斗机的图。而有着浅蓝色床单的床上,横七竖八的放着一些杂志和报纸,航空知识,音像世界,读书还有球报。 看林林目光停在自己床上,秦海清象献宝似的赶快把那些杂志摞成一摞,放到书桌上,“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啊,还有书。我这里武侠很多,金庸是全的,好多是以前我爸买的, 那会儿还是宝文堂的呢,绝对正版,质量没说的。古龙是珠海的那套,也是全的。还有梁羽生,呵呵,我老爸喜欢。” 林林没有接话,他看到书桌前和电脑桌前各有一把椅子,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坐了下来,“下午什么时候去?” 手忙脚乱的把不受林林青睐的杂志塞到床底下,秦海清一边整理一边说,“别着急,总得吃完饭吧。我这就去做,你等着。” 林林有些好奇,“你做?” “看不起我?”秦海清佯怒,“要么跟我到厨房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林林忽然有些犹豫,就这样大模大样得跟到人家来吃饭,合适吗?“要么,” 他想了想说,“我出去随便吃点儿就行,咱们一会儿约好再见面吧。” 秦海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林小弟,说了是你哥就是你哥,这么别扭。说,你要吃什么面?我这就去下。” “下面?” 林林没有听清,确认了一遍。 “对啊,本少爷的看家本领。” 秦海清洋洋得意的说。 “那你会做什么面啊?” 林林的好奇心已经被充分吊了起来。 “煮熟挂面,放点儿酱油醋香油,切火腿,洗黄瓜或者西红柿。” 秦海清掰着手指头,“有蔬菜,有淀粉还有高蛋白,营养全面,味道可口。” 林林打断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那,你爸爸,秦伯伯也吃这个?” “什么叫也吃这个?” 秦海清很受伤的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做的实在比他好,也不会每星期六我妈去值班就轮到我来做。哼,他哪儿敢挑?” “要不,” 林林小心翼翼的问,“让我来试试?” “你会做饭?” 秦海清斜着眼睛看林林。 “不算太会,而且有一年半没做过了。不放心就算了,我反正无所谓跟着一起吃面条。” 林林淡淡地说。 “放心放心,有苦力不用,我白痴啊,” 秦海清冲到厨房,打开冰箱端详了一下,摇摇头,冲着林林喊,“快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看到冰箱里的东西,林林失笑,“这么齐全?” 说着指挥秦海清拿出一条鱼,一袋鲜笋,几个茄子和几个西红柿。 林林对着冻鱼犹豫了一下,问秦海清,“收拾好的吗?” 秦海清缩了下脖子,然后扯着嗓门喊,“老爸,来一下。” 被儿子的喊声召唤而来的秦大力,看着林林和料理台上的菜,怀疑的问,“不吃面条吗?” “得,林林,看见没有?我爸放着正宗云南菜不吃,还就认我的面条,” 秦海清向林林挤挤眼睛,然后作势要吧菜重新放回冰箱。 秦大力赶快赔笑说,“呵呵,原来是林林做啊。那可太求之不得了,我都多少年没吃过家乡味了。” 林林脸微红,小声儿说,“其实,我也不会做。就是在家跟着我爸瞎做的,我们家在农村也没什么讲究,也不知算不算云南味呢。” “瞧瞧,这叫客气,” 秦海清啧啧两声,“老爸,那鱼收拾好没有?新鲜吗?” “新鲜新鲜,” 秦大力赶快挤进厨房,“我来化鱼。” 林林家没有冰箱,从来也没对付过着冷冻的东西,确实连怎么化冻都不清楚。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明白怎么会那么冲动的大包大揽,这只不过是第一次来人家,还是不太熟的人家。留下来吃饭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想要炫耀什么似的说什么做饭?林林情不自禁的摇摇头,自己不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人啊?看看一边跃跃欲试的秦海清,他在心底叹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我欺。 “喂,林林,透露一下要做什么吧,还有,我能帮什么忙吗?” 秦海清忍不住打断林林的神游天外。 “啊,” 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林林收回心神,发现秦大力已经把鱼化好了,象了想,他对秦海清笑着说,“那麻烦你把几个茄子削皮吧,一会儿再把西红柿洗一下。” 秦海清谨遵将领,兢兢业业的把茄子皮都削了,却发现雪白的茄子在一点一点发锈,他大惊,“林林,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靠着厨房的墙观察学习的秦大力忍不住蹦了出来,“笨,把它泡水里。” 秦海清白了自家老爸一眼,一边接水一边说,“放点儿水把鱼化了就算完了的人,恐怕没什么资格评论别人吧?” 林林赶快出来打圆场,“秦伯伯,您先回屋吧,一会儿做好我们叫您。” 秦大力从餐桌边儿拿了把椅子,坐下,“不用,我也跟着你学学。你还没说要做什么呢?” “啊,忘记说了,”林林不好意思地笑,“很普通,一个家常茄子,一个凉拌西红柿和一个酸笋鱼。坏了,还没有蒸饭。” “哎呦,那可得先蒸饭,电饭锅在那边,” 秦海清指给林林看,却在下一瞬注意到林林有些为难的皱了一下眉。没容秦海清后悔,秦大力已经开始重振父威,“海清你这个主人也太不像话了吧?用电饭锅煮饭都要支使客人做。” 秦海清吐了一下舌头,抄过电饭锅,洗了米加了水,按下煮饭键,才高高兴兴回到林林旁边。 林林已经很熟练的用滚刀把茄子切了块儿,又在秦大力的帮助下找齐调料调好味汁。轮到炒锅上火,秦海清不等林林发问,主动上前讲解,“我们家这是天然气的,顺时针拧就行,” 说着点着了火把抽油烟机打开,又把家里的中铁锅放到上面。 锅热倒油,油热放菜,翻炒几下,等茄子差不多软了,林林把味汁倒入,盖上盖儿闷了一下,起锅。秦海清欢呼,“第一个,茄子。” 秦大力纠正他,“这可是云南菜,家常茄子。” 林林把锅洗了擦干再放到火上,锅热没有倒油,先用姜擦了一下锅。秦海清好奇的问,“林林,你干什么呢?” 回答他的是秦大力,“怕沾锅,看来是要煎鱼了。不过林林啊,我们家这个锅是中铁的,不沾,呵呵,下次这一步可以省掉了。” 林林红着脸“哦”一声,更加后悔自己的冒失。 林林的鱼煎的很好,秦海清盯着那条金黄的鲤鱼,然后是加水,煮开,放调料,林林再把切成丝的笋放进去,小火5分钟的样子,鱼好了,那边电饭锅也跳阀儿了。象是自言自语,秦海清一边把插销拔了,一边说,“煮饭灯灭,保温灯亮,饭好喽,本人任务完成了。” 面对桌上的深紫色的家常茄子,鲜红的凉拌西红柿和雪白的酸笋鱼,秦大力叹了口气,“海清,你看看人家。” 秦海清不服气地说,“我干吗看人家呀,我看菜不行啊?林林,” 转过头去却是讨好的语气,“你知道,我妈每周六都去医院值班,剩我和我爸两个可怜人,反正你周六都要教到12点,就当救苦救难顺便来我们家吃饭好不好?” 林林没有立刻说话,看着秦大力说,“秦伯伯,你们先别夸的,先尝尝味道怎么样再说吧。” 那两个一致动筷,秦大力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半天才回味过来,“不愧是我们云南的酸笋鱼啊,不知道比这里的酸菜鱼,尤其是海清他妈拿调料包做出来的酸菜鱼好吃多少。” 秦海清尝了一块茄子,茄子有些辣,于是他咂着嘴说“天哪,这是我知道的那种茄子吗?” 林林看着他们俩脸上真实地满足,低下头吃了一口白米饭,嗯,比食堂的香太多了,虽然不是家乡的那种长米,他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席间,秦大力很亲切的问林林是哪里人,家里人好不好,习惯不习惯北京。而林林也因而知道秦大力去过自己家乡,秦海清有两个姑姑一个叔叔在昆明,而他自己从来没有去过云南。接着两个人又不顾秦海清的抗议,细细回忆家乡特产的一众美味,如著名的牛干巴。不过林林只对那些勐海出产的野味比较熟悉,说到昆明大理的特色,他就接不上话了。 像我这样孤陋寡闻的,只有同一个县甚至同一个村儿出来的,才能觉得和我有共同语言吧,林林有几分黯然的想,好像自己只对从县城到村子的那条景色优美的路才算熟悉吧。接着苦笑,就像自己只会做鱼,如果有山鸡也可以,连猪肉和鸡蛋都因为吃得太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吃完饭,林林坚持和秦海清一起收拾了碗筷。 “走不走?” 林林想饭也吃了,得赶快去做社会调查了。 “拜托,刚吃完饭,总得消化一下吧,” 秦海清倒在自己床上呻吟着,忽然又一跃而起,“对了,自新大陆。” “什么自新大陆?” 林林莫名其妙。 “喂,” 秦海清不满的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好听的音乐啊?我把盘找出来了,听不完就听个开头也行。” 音乐放出来,激昂婉转动人心魄,林林靠在椅子上微闭了眼准备把自己彻底放逐,却被敲门声震醒,秦大力笑着对两个孩子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海清啊,你要的军大衣我找到了,还有两件新的呢。” 秦海清一听,怪叫了一声,“爸,您不会又动那心思了吧?您要再提穿军大衣,我妈还不得跟您拼?摆明了看不上她给您添置的这个绒那个毛这个泥那个皮的大衣呢。” 秦大力“嘿嘿”笑,“可两件呢,你一个人穿得过来吗?” “林林,” 秦海清转身叫,“要不你拿一件?总不能我一人土啊。” 林林想开什么玩笑,自己岂不是连吃带拿了,马上说“不用了,谢谢。” 谁知道秦大力在旁边帮着秦海清说话,“林林啊,这个都是发的,不穿放那儿又占地又浪费。海清从高一开始穿,都穿烂两件了。我看他以后工作了也不会穿了,要不你就拿一件吧,这两天正好他妈要清理壁橱,省得她又念叨。” 看林林不说话,秦大力又用理解的口气说,“不过,是不时新,现在的年轻人也多半看不上,也不勉强。不过啊,这北京的冬天可不比咱们老家,风大干冷干冷的,这不好看的东西还挺管用的。” 林林本来想断然拒绝的,结果听秦大力的话倒不好说得那么坚决,只好辩解的说,“我倒不是嫌它难看……” 秦海清早就拿了一件在手里,听到这话,立刻把军大衣扔给林林,“那就试试。” 林林百般无奈穿上军大衣,还没来得及照镜子,那爷儿俩就齐齐说合适。秦海清更是阻止他脱下,自己把另一件穿了,跟秦大力打招呼,“爸,我们去做社会考察了啊,可能挺晚的,晚饭别等我了。” 林林在吃饭的时候想,秦海清那个所谓的“卖身契”不过是个玩笑,他甚至想那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借口。 而当他在寒风中不耐的往海龙电子市场里张望的时候,林林牙根儿痒痒的想自己还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把别人也想得过于善良。 两个从东升乡往中关村骑,林林好奇的问秦海清考察的重点是什么。 秦海清口哨吹到一半,听到林林的问题,忽然尴尬的一手扶把一手抓抓头,“这个啊,有什么考察什么吧,比如价格了,品种了,什么的。” “这些跟经济板块有什么关系啊?”林林忍不住低喊了出来。 “啊,我不懂啊,” 某人笑,“反正我就是一个活地图,带着你在北京主要地方转转,你看能写出什么写什么呗。” 林林叹气,放弃交流的可能。 然后两个人来到北大门口的电子市场,秦海清停下车招呼林林往里走。林林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两层的市场里,一个接一个只摆得下一张桌子的小摊位里,无数操着各地口音的男女在迅速的讨价还价着。 秦海清在前面带路,不断地停下,跟摊主说两句林林听不懂的,再说一句林林听得懂的“我们再转转”,然后拿笔记下价钱继续前进。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走出那个市场,秦海清骂了一句,“这个地儿就是黑,咱们再去前面的海龙。” 林林不解的问,“咱们现在在考察吗?” 秦海清“嘿嘿”的笑,“是啊,下车,到了。” 一个更大的电子市场,看上去有4层。 “别愣着了,就这儿,进去吧,”秦海清冲着林林招呼,“啊,对了,是你要买电脑啊。” “什么我要买电脑?我什么时候要买电脑了?” 林林一边跟着秦海清掀开门口的大棉门帘,一边莫名其妙的问。 “我就那么一说,到时候你装装样子,我一回头问你行不行,你就表示犹豫不决拉着我进一步说话就行。” 秦海清耐心的解释,眼睛早被一个个摊位吸引,眼光在大厅里乱窜。 林林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个托儿,但嘈杂的人声和拥挤的人流让他顾不得生气,只能跟着秦海清一步一步的挤。 “咱们先看关键的CPU,”秦海清转头说了一句。 “什么CPU?”林林是完全的不明白了。此时是1997年的冬天,英特尔刚刚推出新一代多媒体电脑。国内的网络还不普及,校园站点屈指可数,而文科大学如双榆树,在非计算机课不向学生开放的落满灰尘的机房里,充斥其中的仍然是曾经风光一时却迅速成为昨日黄花的286。只上过几节计算机课的林林对于计算机的认识仅仅是错误的行数远远多于程序行数这一惯例。 “中央处理器,最关键的东西。” 秦海清眨眨眼,“其实电脑就跟家具插件儿似的,就那么几个东西,插一块儿就能用。今天以后,林林,你,就是半个专家了。” “去你的,”林林笑着瞪他,“还不是想说自己是专家?” “我有说我……不是吗?” 秦海清嬉皮笑脸的接着去下一家,停下来问摊主,“mmx200什么价?”摊主说1200,秦海清撇撇嘴,“杀人啊,给个实价,老板。”摊主说1000,秦海清耸耸肩,“我再看看。” 接下去,秦海清又拽着林林如此这样“看”了主板,内存,硬盘,显示器,声卡,显卡,光驱软驱,以及机箱键盘鼠标。直把林林看得头昏眼花,在秦海清问显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还很多吗?”秦海清“啊”一声,回头安抚他“就完,这是最后一家。” 很快的,林林就知道了什么叫“最后一家,” 原来是第一圈儿的最后一家。他们倒着开始绕第二圈,又是一家一家的问,不过这次是实打实的出价、砍价、胶着,然后林林依计说声“算了,” 拔腿就走,最后在秦海清向林林飞奔前的一瞬间,成交。 在箱子超过两个人力所能抱的范围后,它们被无情的放到了门口的地上,秦海清拜托林林帮着看一下,说自己马上就把其他的买完回到这里和林林回合。于是林林只好搓着手呵着气跺着脚,计算秦海清那匹估计不知道有多老多慢的马的速度。 “呵呵,挺快的吧?” 终于秦海清抱着又一批箱子出现在林林面前。 林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问,“现在呢?” 秦海清刚想说话,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哎呀,林林,你怎么在这儿啊?” 林林转头一看,是于青和一个看上去有些发横的男生,“我来……” 林林本来想说“考察”,可面对这一堆箱子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含混的说,“真巧。” 见于青好奇的打量自己,秦海清赶快自我介绍,“我叫秦海清,是林林的朋友。” “朋友?” 林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没办法,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说是我朋友就是我朋友啊?我答应了吗?不过,就算是吧。 “我叫于青,是林林的室友。” 于青介绍完自己,才想起来还有个同伴,“这是马军,我朋友。” 互相点头笑过以后,于青接着问,“谁攒电脑啊?” 林林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买主是谁,只好看着秦海清。秦海清淡淡的说,“帮朋友攒的。” 接着说了句“不好意思,今天还有事儿,以后再多聊,” 就卡住了话头,开始往自行车上一样样的放,内存之类的小箱子就塞在前面的车筐里,要么放在塑料袋里挂在车把上,显示器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的放在后座上。 实在放不下了,某人打上了林林的车的主意,“天哪,林林,你这什么破车?怎么连后座儿都没有?” 片刻之后,秦海清的哀号响彻街道,“那机箱怎么办啊?” 于青和马军并没有离开,听到这话,于青想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车对林林说,“要不,你先骑我的车?我把你的破车骑回学校?” 林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辆很新的赛车,“哎呀,那么新的车我可不敢骑,坏了赔不起,” 林林半真半假的开玩笑。 正说着,秦海清已经把捆好的显示器又放回地上,跟林林说,“咱们打个面的好了,” 招手叫过一辆徘徊在附近的面的。 好不容易把箱子和自行车以及两个大活人都装了进去,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和于青他们挥挥手。秦海清指挥司机从东升乡的西南门儿进去,转了一圈儿又回到自己家。家里没人,两个人一趟一趟把箱子扔到秦海清自己的屋子里。 终于干完了,秦海清招呼林林到卫生间洗手,边洗边说,“那个马军……” 林林正奇怪水是热的,冲着很舒服,听他忽然提这个名字,一侧头“怎么了?” “不太好,让你同学尽可能少跟他接触,” 秦海清嘟囔了一句。 “怎么不太好了?” 林林有些怀疑的问,虽然他也觉着第一眼看上去,那个马军给人的感觉不太好,说不出为什么。 “他高中从我们学校转走的,” 秦海清洗完手,用毛巾擦干,再把毛巾递给林林,“被开除的那种。” “噢,” 林林没太在意,也许现在人家改邪归正了,反正估计跟自己没什么交集,“今天的考察就这些?” 这才是他关心的。 卫生间的灯光很好,太好了,林林从镜子里清楚地看到秦海清的脸开始发红,“啊,我就一说,你要买电脑,让我帮忙就直说好了。” 说完,林林想起秦海清的房间,“可你不有电脑吗?” 秦海清等林林擦完手,把他拉出卫生间,“林林,咱们去开洋荤,吃麦当劳,算我请客好不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林警惕的看着秦海清,“干什么?” 秦海清低了一会儿头,突然抱住林林,“因为哥们儿我发财了啊!” “发财?发什么财?” 林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长叹一声,秦海清转而去抱他的显示器,“这个这个和这个啊,等我花半个小时把它们装好,再把它们送到女生宿舍,银子就大大的来了。” 林林这才搞明白,原来这个人再帮人家攒机子挣钱,“多少?” “嘿嘿,”秦海清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都是同学,还是女生,不好意思多敲,不过今天价钱砍得顺,差不多一千吧。” 林林吓了一跳,“这么多?” 又想想,“这么黑?” 秦海清委屈的说,“这哪儿叫黑啊?别人恨不得榨出1500到2000呢,比如这个芯片吧,我就用赛扬代替奔腾,他们用K5就不错了,黑的用Cryix,那可是整天死机的牌子。其他的声卡显卡我也都用的挺不错的,就是动嘴皮子的辛苦钱和打车的车钱,当然还有,” 讨好的看了一眼林林,“咱们的饭钱。” “哼,” 林林撇撇嘴,“原来是这样的社会考察。” 秦海清急忙说,“真的是社会考察,今天咱们是第一步,找资金。你想想啊,这社会考察就得东跑西颠儿的吧,在外面花销没钱哪儿行啊?你以为咱们去了西单王府井还有食堂可以吃?” 林林看看表,又是饭点儿了,“好好,说不过你,我要回去吃食堂了,起码现在有。” “别介,不说了一起出去吃了吗?” 秦海清不由分说地推着林林往外走,“麦当劳。” 骑在车上,林林仍然作最后的抗争,“算了,我回去吃就好。我土包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那个东西。” 秦海清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啊,我也没吃过。所以不敢跟别人一起去怕丢脸露怯。今儿你就好人做到底,看在咱们同样是少有的穿军大衣的土人的份儿上,陪我土一次?” 身上的军大衣温暖而厚实,北京冬天像刀子一样的北风在它面前都低下了头,林林的心因为这温暖而柔软起来,不由随口说了一句“好吧,” 说完才发现秦海清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笑,不由后悔自己一时糊涂。 麦当劳里多的是小姑娘或者陪着小姑娘的男孩子,两个穿着军大衣的男生一进门,就被几乎座无虚席的兴旺场景给吓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秦海清把大衣脱了,让林林看着座儿,自己跑去排队,林林闻着陌生的香味,静静听着店里悠扬的音乐,一个象水晶的女生在风笛中吟唱。 过了好半天,秦海清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里面有两个大纸盒儿,两小杯咖啡和两袋儿薯条。 “我也不懂,要了两个看上去比较大的套餐,一个是整天听人讲的巨无霸,还有一个是麦香鸡,咱们都吃吃看,不过先吃薯条,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秦海清撕开一袋儿番茄酱递给林林,自己也拿了一包,小声儿说“就用那个薯条沾这个番茄酱。” 林林跟着他的动作把一根儿薯条塞进嘴里,不错,不过也没什么特殊的,起码没有闻起来那么香。 “怎么样?” 秦海清期待的看着林林。 林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会没来过?” “咳,” 秦海清一下子往嘴里塞了好几条,“大男人来这种讲究这么多的地方干吗啊?我们都是几个哥们儿随便找一个小馆子,先上啤酒,然后土豆丝花生米酱牛肉,最后一人一大碗面。吃完抽烟的抽烟,没喝够的接着喝,想怎么胡说八道丢脸都没事儿。”向四周看看,“这儿可不行。” 林林打开面前的纸盒儿,秦海清凑过来看,“是哪种?” 林林说“我不知道,” “得,我也不知道,” 秦海清喝了一口咖啡,“这样,咱们每人每个吃半拉好了。” 于是林林睁大了眼睛看某人拿过汉堡咬了一大口又把剩下的还给自己,“我们宿舍都这样,你不讲究吧?” 林林说“我讲究,不过你脸皮厚,没用。” 秦海清“呵呵”的笑,一小杯咖啡立刻见了底儿,催着林林“快把咖啡喝完,我好续杯。” “什么?” 林林没有听清,或者更明确的说听清了没有理解。 “续杯,就是再要一杯。” “还要钱吗?” “不要。” “能续几次?” “快喝快喝,听说可以续到漏为止。” “真的?” 热热的咖啡瞬间进了喉咙,然后顺着食道往下,林林只觉得一股热气一直烧到肚子,好舒服。 秦海清又拿回两杯咖啡,“真的,不过喝多了,恐怕你晚上会睡不着。” 当天晚上,林林精神百倍的抱着汉英词典狂啃,一边啃一边感谢那两杯咖啡,真的很管用啊。否则面对那样枯燥的翻译,自己肯定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但是,林林狠狠地看着那段“新时期有社会主义特色的健全的银行监管体制”,真希望自己两眼一闭呼呼大睡。真是奇怪,明明是中文都不同的烂文章,居然还要作出一份英文的简介,还说什么如果翻译的好,也许会继续,全文翻译成英文去投国际会议? 哪里是国际会议?是国际玩笑好不好?里面除了人云亦云的陈词滥调,就是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林林翻到后面去看作者介绍,哈,某某工行的副行长。 好不容易翻完,已经是快11点了,宿舍里居然还是只有林林一个人,听着空气安静而绵长的呼吸,林林忽然觉着心里空空的,希望有人在身边。聊天也好,打牌也好,哪怕什么也不干只是一起静静的看书,也好。 难道,这就是寂寞?自己十七年的人生从来如此,怎么会今天、现在忽然感到了寂寞呢? 都是咖啡惹的祸,林林无奈的拍拍自己仍然不困的脑袋,不对,都是给自己喝咖啡的那个家伙惹的祸。 跟与生俱来的无法抗拒的孤独不同,寂寞是盛筵过后的空旷,是欢歌之后的寂静,是得到后再失去的失落。所以没有得到,就没有寂寞。 死皮赖脸的自来熟,非要说是人家的朋友,到头来只是人家的寂寞罢了,林林皱皱眉,把秦海清的嬉皮笑脸赶出脑海,扯出一张纸,写上“中关村电子市场一日之观感”。 同一时刻,东升乡26号楼327传来连续的“阿嚏”声,接着是各种各样的怪笑,“老二,有人骂你呢,” “不对,有人想你呢,” “不对,有人想骂你呢,” “哈哈哈……” “室长,墩布。” “晓锡,别玩儿游戏了,把你那个桌子收拾一下。” “老二,你给我回来,咱们没笤帚了,管隔壁借一个。” “哎呀秀才,你回来的正好,你个儿最高,帮着擦一下灯管儿吧。上面的灰都能淹死一只骆驼了。” 某个周三晚上,下了自习回327的几位刚踏进宿舍门,就被递上一件件劳动工具,并被委任以重任。可是尽管从寒冷的室外进屋,眼镜会瞬间被白雾弥漫导致目不能视,但是愕然片刻后的心却依然清醒,想糊弄人卖命?门儿都没有。 “靠,给我墩布干什么啊?” “我觉着现在挺好,不需要收拾桌子。” “我怎么不知道系里又要检查卫生了?还是楼长?靠,你们上回不是说几包烟就把他给做掉了吗?” “能看见灯下面的东西就行了,除了我别人也看不到灯上面啊。” 哪里有不合理的压迫,哪里就有自发的反抗。 终于,冯义楠收起命令口气,改换成求爷爷告奶奶的恳切,“各位各位,明天我老婆要来咱们这屋儿看我,这个,呵呵,总得给人家留个好点儿的印象不是吗?再说了,如果咱们这里井然有序,传扬回去不是最好的宣传吗?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哥儿几个名声在外,美眉肯定是大大的上门儿啊。” 现在,恐怕是不行。 那几个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都投向垃圾桶 – 一带。因为在床上的人都懒得下床扔垃圾,所以苹果囫儿纸团之类的废弃物都是作为飞镖的代替品,直直的从各个地方向着垃圾桶所在方向飞行。由于众所周知的各位身手问题和垃圾桶的容积问题,所以垃圾桶外延成了垃圾场。 几个人收回目光互相看看,才忽然想起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啊,妓女也有老婆啦?” “哎呦,叫得这份儿亲,你管人家叫老婆,人家承认了吗?” “老实交待什么时候量变到质变的?” “请客吧。” 光棍儿节刚过,居然有人就背弃了宿舍的一干同志,是可忍孰不可忍? 冯义楠“嘿嘿”的笑了两声,过晓锡看不过去,骂了一句,“你丫别这样淫笑好不好?看得我心里冷一阵热一阵麻一阵酥一阵的,阿呦喂,好难过的。” “去去,干活去,” 重色轻友的义务宣传员威胁着赶过晓锡收拾桌子,又把刘明庆赶走去涮墩布,给了周健一块抹布,刚把目光转向秦海清,那位就自觉地逃到隔壁去了。 “笤帚,” 秦海清带着请功的笑把胜利果实塞到总监工手里,“光说不干难以服众,意思意思把整个屋儿打扫一遍还是应该的。” 冯义楠刚骂了一句“操,” 就被提醒“时间有限一会儿可就熄灯了,” 不得不匆匆忙忙的身体力行起来。 大家一边前所未有的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一边不忘提审冯义楠。 “喂,是纪兰吧?” 刘明庆挥舞着墩布好奇的问。 冯义楠得意的笑,然后故作严肃地说“嗯,暂且就先这个吧,遇到更好的再说。” “呜~~” 连周健都受不了的加入到口哨和嘘声之中。 秦海清拿着同样从别的屋借来的簸箕配合着冯义楠的笤帚,当然也没忘调侃他几句,“老实交待吧。” “交待什么?” 冯义楠非常温柔的对着满地的纸团儿笑。 “有什么交待什么,比如你怎么说的,敌人怎么说的,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快点儿,别吞吞吐吐的,跟大姑娘似的。” 过晓锡在一边敲边鼓。 “呵呵,” 冯义楠又开始傻笑,几个人同时骂了一句“靠”后倒是安静下来听他说,“我还能怎么说,你们也知道什么诗啦文啦的咱们不是去人家地盘儿上丢人吗?我就直接问直接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其实我觉得她一开始就没把话说死,你们想想,象哥们儿我这样的,啊,青年才俊吧?” 秦海清在一片哄笑声中拍了冯义楠一下,“得,好好儿享受吧,” 把簸箕中的垃圾倒进大塑料袋,却想起林林说过的话,小声儿嘀咕了一句,“联谊肯定出问题,不是我也得是别人。” 但所谓问题都有好坏两个方面,在被迫劳动一晚以后,327意外的尝到了甜头。 第二天上午,纪兰还没来,系主管学生工作的老师居然协同楼长来了,一间一间的赛过猪圈不让狗窝的宿舍被曝光,除了327。当他们已经绝望的随意打开327的门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室清新,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桌面,甚至连窗棂甚至连灯管儿都是一尘不染的。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管学生工作的女老师心里充满了感动,而曾经光临此地的宿舍长则满眼不可置信。 于是327当之有愧的成为宿舍卫生的楷模,除此,他们还得到了一瓶金鱼洗涤灵,一袋儿白猫洗衣粉,一瓶蜂花洗头水以及50块钱。 327的穷兄弟们面对天上掉下来的荣誉,一个个都留下了富贵不能淫的眼泪,而那50块钱就见证了他们这一在11食堂楼上的小餐厅完成的、大吃大喝一直到把啤酒化成眼泪的过程。 也有难题。 洗涤灵大家一齐用,洗衣粉大家一齐用,问题是那个洗头水儿谁用呢?尤其是蜂花儿的,看看多出的那张杂物床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海飞丝飘柔,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多余的奖品。 “我问女生那边儿了,” 周健同学不耻下问,“她们说洗发水而可以用来洗毛衣。” “噢,” 众人刚放了心,秀才的问题又来了,“可是你们都洗毛衣吗?” 沉默。摇头。叹气。然后是抱怨,“靠,假惺惺的给了瓶不能用的东西。” 除了秦海清。 秦海清一直在想要不要这瓶洗发水儿,可是他很犹豫。虽然他听徐芳讲过林林用的是蜂花儿,但他不能肯定林林会不会要,会不会误会。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吧,他看着那瓶红通通的东西,想也许大家从此会穿着干净的毛衣寒假回家,而不是扔给老爸老妈拍手走人。 其实,那些便宜的贵的洗头水儿也没什么大的差别吧,两天后秦海清看到林林黑亮柔顺的头发不由的暗自琢磨。 他们俩已经正式调查过了中关村地区。和第一次的胡闹不同,这一次秦海清有备而来。带着一份中关村利税大户的名单,两个人沿着中关村的街面儿,一家一家的推门进去,很客气的问接待小姐经理在哪里,如果被拒绝就说声抱歉下次再来,运气好就把问卷递给管事的,然后小聊一会儿。进第一家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是有些胆怯,当然秦海清只不过是微笑的僵硬了些,而林林不过是攥紧了藏在军大衣过肥的袖子中的拳头。他们运气不错,有个很好的开始,那家公司的经理那天心情正好,不光把问卷填好,还跟他们讲了讲整条街的问题,比如代理品牌和自有品牌,比如公司属性的混乱,再比如研发的基本无力等等。 两个人的组合竟然意外的成功,秦海清负责调节气氛提出问题,而林林则是认真地记录然后在答案中寻找重点。出门儿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一口气,林林不禁扭头笑话秦海清,“喂,你刚才进门儿时候脸僵硬的赶得上大理石了。” 秦海清作势抬腿要踢,看林林躲过,不忿的说“不知道谁半天有呼气没吸气,其实,”他想了想,“他们有什么的啊?不过是在社会上多混了两年,等咱们毕业,不知道怎么样呢。” 林林微笑,没有接话。 可惜世上事少有一帆风顺的,那天一气儿走了十几家公司,最后只拿到5家公司的调查问卷,冷言冷语倒没少挨。秦海清的好脾气几乎用完,在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冷冷看着他们说“现在的学生整天就知道说空话干这种表面儿上的事”的时候,他眉头一挑差点儿把话硬邦邦的砸回去,是林林顶了他肩膀一下站到他面前,仍然很客气的跟人家说“您如果现在忙我们不打扰,看您什么时候再有时间,要么我们把问卷留下,你抽空儿花十分钟填了,我们改日来取。”。出了那家公司,秦海清站定,上下打量林林,一直到林林浑身发毛才慢悠悠的说,“我说林小弟啊,我发现你对别人都挺客气的,怎么就对你哥我那么凶啊。” 林林白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啊。” 同一周的周六,林林仍然被秦海清拉到家里做饭。吃完饭收拾完,林林拿出一摞信纸给秦海清,秦海清随便一翻,大惊,“你居然写出了这么多?” 两份东西,一份是“中关村电子市场一日之观感”,没什么学术观点,很客观的对两个市场的规模、秩序、环境和经营方式的描述和评价。另一份是“中关村一条街上的IT企业”,大致概括分析了街上公司的所有权性质,经营模式,高科技含量,市场化程度以及公司规模等方面,又通过具体的例子来说明整个中关村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最后作了一个大致的展望。 秦海清越翻越目瞪口呆,他张着嘴看了林林半天,才挤出一句,“林林,我对你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同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林林仿佛听别人讲过这句话,不过不觉得好笑在哪里,所以面不改色的回答他,“你要是在我们学校待到大二,这方面的本事也会长的。我们一个革命史答题都是好几篇儿。” 那边秦海清还在为刚才没能发出星星特色的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而郁卒,林林话音刚落,他就接了上去,“林林,你看过周星星的电影吗?” 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问题弄懵了的林林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周星星的电影?” “对啊对啊,逃学威龙、大内密探、鹿鼎记,啊,大话西游,你看过大话西游没有?” 除了团代会党代会或其他学生活动后面的招待电影,林林从来没有进过电影院,连周星驰这个名字也只不过在报纸上见过,好像一篇分析当代大学生心理的文章中提过,除此,他所知为零,只好摇摇头。 秦海清看林林象看外星人,长叹一声,伸手去揉林林的脑袋,手背上挨了一下,他也不生气,只是摇着头说,“林林啊,你这样可不行,会骗不到女孩子的。来,跟着你哥我学习一下现在的追女孩子的必读教材,Only you.” 说完,不等林林反应,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翻出一打cd盒儿,一个个找过来,忽然兴奋的说了一句“Here you are.” 林林刚想说不看,秦海清已经催着他站起来,然后指挥他把椅子放到显示器的前面,自己也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林林身边,打开电脑把盘放了进去。 月光宝盒兜兜转转,几生几世全是纠缠。秦海清对情节早就了如指掌,吴孟达和周星驰穿着特制的比基尼刚要出场,他已经开始发笑,只不过身旁的林林实在太过安静,他只好一点一点地讲给林林前后因果。3个小时下来,林林完全不能理解旁边时不时爆发出来的狂笑,十分郁闷。倒是秦海清颇为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这个片子是挺复杂的,多看两遍就明白了。” 林林撇嘴,一遍就已经莫名其妙了还要再看?但听着秦海清一本正经的对他说“相信我没错的,” 不知怎么居然就点了点头。 等林林又被拉着看完大圣娶亲,刘英惠已经回家开始做饭,害的林林只好又留下来吃了晚饭。端着饭碗看着秦海清对着爸妈吹嘘他们的考察如何如何的艰苦,林林苦笑的想那是当然,一共两个成员,居然分工是一个干活一个扯后腿。再次哀叹一个宝贵的下午就这样毁掉,林林趁别人不注意恶狠狠的瞪了秦海清好几眼。 秦海清想到林林那种无力愤怒的眼神儿就想笑,嘴刚咧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今天去哪儿?” 破车王子林林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双榆树门口,把秦海清吓了一哆嗦,“你诚心吓人怎么着?” 满意地看着林林仍然穿着军大衣,秦海清沉痛的发现那件大衣对于林林来说实在有点儿肥,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同时也让林林的脖子显得特别纤细,脖子上是乌黑的头发。想起蜂花儿的洗头水儿,秦海清不由自主地伸手往林林脑袋上摸,林林一缩脖子躲开了,冲着秦海清“怒”骂,“干吗干吗?有病啊。” 秦海清收回手,“看看,又对你哥凶上了不是?你头发看着不错,让我摸摸怎么了?” 林林一脚蹬地一使力,自行车向秦海清冲过去,“你头发看着真差,我也不想摸了,干脆你剃光了让我摸摸脑袋吧。” 秦海清上了车,开始逃跑,“我真剃过。” “真的?”林林不敢相信的问。 “骗你干吗啊?打赌赌输了,可怜我刚上大一,还没给美眉们留下一个风流倜傥的印象呢,全系就知道今年进了个秃子了。” 林林想象当时景象不由狂笑,身子几乎趴在车把上。 秦海清郁闷的说,“林林啊,你原来还是一挺文静的小孩儿呢,短短时间变成这样活泼的过分,我真是痛心啊。” 林林恢复过来,指着他喘气,“秦海清,你是罪魁祸首吧。” 秦海清“嘿嘿”笑,“今天的目标远点儿,咱们去王府井。你没去过呢吧?” 看林林摇头,秦海清暗笑果然,“王府井是商业中心,有些旧的,有些新的,有些在翻修中。不过都是大公司大商店,找经理什么的是没戏了,体会一下气氛,估计还得靠查资料。” 这次林林跟着点了点头,“有些已经上市了,估计资料好查一些,其他的我再去学校找找。” “啊,” 秦海清忽然用力打了自己脑袋一下“我怎么这么笨呐,我们家学校冲着我爸装了包月上网,包我身上了。” “在家上网?” 林林好奇的问。 “对啊,到网吧多贵啊,还不如去我们学校的机房呢,一块钱一小时,保证全市最低价,当然在我们家就更好了,免费上网还有茶水供应,” 秦海清神气活现的吹嘘,理所当然的换来林林一个白眼儿。 两个人把车停在东单口,秦海清带着林林往里走,“前面应该是中国照相,还有妇女儿童用品商店,还有北京最大的新华书店,百货大楼”,专家很是负责。可惜的是,他顺手指的地方十之八九和他嘴里报出的名字不相符合,林林忍不住问,“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秦海清仔细想了想,“高中?没来过,初中?不记得了。” 被无情的剥夺了导游权的某人感到很委屈,“我明明记得,就算有些误差,仔细看看商店牌子不就没关系了?” 林林放眼望去,只觉得这盛名之下的王府井很有些其实难副。街面倒是很宽,但街上的建筑看着都旧了些,一栋栋灰蒙蒙的楼,只是安静而矜持的提醒游客自己也曾经是叱咤一时,反倒是一些角落里的小店,没有身份不顾颜面的大声叫卖给这条街带来些活力。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口音繁杂,往往三个一群五个一队的半是参观半是购物。 说给秦海清听,秦海清抓头,“啊,这里很久以来就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麦当劳也有了,东安市场也重建了,连百货大楼其实也翻修了,北京人就是不回来。其实这里东西挺贵的,你看,” 指着东安市场街面上的一家NineWest的专卖店,“都恨不得四位数一双鞋。” “什么问题呢?” 林林问他。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西单吧。人是很懒的,一旦变了,习惯了新地儿了,估计轻易就懒得再动了,所以啊,这年头,一旦跟不上了就会被淘汰,花再多努力都没用或者很难挽回。” 林林小声儿说,“喜新厌旧。” “对了,” 秦海清忽然笑眯眯的看着林林,“林林啊,你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呢。” “怎么?” 林林十分警惕的看着那个怎么看都是鬼鬼的笑。 “检验你的时刻到了,来来来,跟着我说,” 就在两个人刚从东安市场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秦海清憋足一口气,“东安市场卖混纺,红混纺,粉混纺,红混纺红粉混纺粉,红粉混纺红粉,粉红混纺粉红。” 林林轻蔑的笑“这有何难,” 依样画葫芦,“东安市场卖混纺,红混晃,混混晃,红混晃……红,混……粉……粉黄……粉。” 一个说得差点儿喘不过气,一个笑得差点儿岔气儿。 “哈哈哈,粉晃粉晃,哈哈哈,”秦海清指着林林笑,林林脸憋得通红,追着他就踢,害的秦海清一边逃一边说,“背后铲人,守门员要掏牌儿了啊。” 两个人一直熬到东单口的夜市开张,吃了卤煮火烧,馅饼和麻辣烫才心满意足的往回骑。 “觉着王府井怎么样?” 寒风刮在脸上,秦海清把脖子缩到军大衣里。 “还没卤煮火烧吸引人呢,” 林林实话实说。 注意到林林漏在寒风中的手,秦海清脱下自己的右手套递过去,“我好多别人送的手套,咱们且得出来跑呢,你这手要冻伤了影响进度,新的旧的你挑吧。” 林林没有多推辞,接过单只手套诚心诚意地问,“秦海清,那天攒机器的钱够咱们俩出来考察吗?” 秦海清笑着又要去拍林林的脑袋,“不够不能在攒一台啊?不过你还得给我打下手是真的。” 林林“嗯”了一声。 回到双榆树已经很晚了,秦海清趴在车上对林林挥手“周六别忘了去我们家做饭,” 一转车把扬长而去。 剩下林林站在校门口看着逐渐消失的一车一人,发了一会儿呆。 “就是这个事儿,海清,你看由你全权负责怎么样?”傅凯微笑着对秦海清说。 此时已经过了10点半,不知道傅凯又给小柳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幅丝毫不担心400会熄灯的样子。 400是自动化系学生会主席的专用寝室,平日是傅凯和肖琴卿卿我我的蜜罐子,此时气氛却反常正经。秦海清看看屋子里其他学生会主要干部,咧了嘴却没答出来。 西大狂欢是每年东升乡的迎新年活动。西大者,早已名不副实的西大饭厅是也,平时作为羽毛球场乒乓球场,一到重大活动,台子一撤就成了上千人的大party的最佳场所。而西大狂欢是每年最受重视的学生活动,往往校一级的领导要出面,团委的头头要讲话,成双成对地要享受大集体环境中的小浪漫,孤家寡人的惦记着混水摸鱼的幸运,女生不顾严寒穿起了裙子(虽然有时候不够唱遮不住里面的健美裤),男生少有的头发皮肤清洁无异味。 而刚才傅凯嘴里的事儿就是,今年的西大狂欢由自动化主办。 ‘然后我全权负责?’秦海清打了个寒颤,没立刻吭声儿。 “喂,行不行?行的话赶快接着商量,一会儿林琳她们楼就要关门儿了。” 外联部长赵磊皱着眉头催。 被关怀的在场唯一女性挑了挑眉,“算了,估计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索性再晚点儿等12点好了。” 东升乡的本科女生都被集中圈养于离教学区最近的5、6、7、8四栋楼,四栋最老最破的楼,远离绝大部分男生楼。据说当年差点儿在这四栋楼外加上围墙,只留一小门儿,上书“熊猫馆”三个大字。这一计划最后夭折在众男生“弃笔从戎”的威胁中,学校只好把新的男生楼修的再远一些作为补偿。 秦海清动了动肩膀,很夸张的转着脑袋环视了一周,才沉声说,“我来负责,希望大家配合。” 接下来就是集思广益时间,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日程安排。 秦海清手托着腮帮子,挤出一句,“团委给拨多少经费?” 傅凯无奈的摇头,“不少,可惜是负的,要求活动搞完有上交。” 低低的骂了声“靠,” 秦海清转头看赵磊,“外联负责拉赞助,应该不算太难,到底是校级活动。对了,傅凯,上面让不让冠名?” 傅凯犹豫了一下,“没说,八成不能。” 学习部长插嘴,“就算让,顶多跟新馆似的。” 满场笑,秦海清苦笑,“林琳,节目什么的你有什么主意没?” 林琳想了想,“跟去年差不多就行,校园民谣乐队可以找校内的,外面的乐队最好找摇滚,商业味道不重合校园气氛,而且,” 她笑着继续,“比什么三流歌星之类的都便宜。其他假惺惺的诗朗诵之类的就不用了,就是跳舞。” 听林琳这么一说,在场的没什么文艺细胞的男同胞们松了一口气,“好像不难嘛,跳舞就能把时间打发了。” 林琳淡淡的问,“问题是没有多少男生会跳舞。” 赵磊笑着打岔,“不会吧,问题是没有多少女生来跳舞。啊,对了,可不可以请校外的啊?” 傅凯挥挥手,重新收回大家的注意力,“西大狂欢一向是买票就能进的,所以每年都有不少校外的。咱们不是有了个联谊系吗?既然自己主办送一些票的权力还是有的。” 最后七嘴八舌的把工作分了下去,傅凯一看表,居然11点50了,他赶快说,“谁送林琳回宿舍吧。” 林琳看了一眼秦海清,秦海清刚要硬着头皮说“我报名,” 赵磊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我吧。” 秦海清喘了一口气,傅凯宣布“散会”,然后说“海清,你留一下。” 400重新安静下来,傅凯居然摸出一包康师傅,“我饿了,你要饿给你也来一包?” 秦海清连连摆手表示消受不起,“有话快说。” 眼前没有了别人,两个人都收起了和蔼可亲的面孔。 “呵呵,别急,” 傅凯指指自己旁边的凳子让秦海清坐下,“海清,你也知道,系里对你一向期望挺大。明年我下你上是板上钉钉的是。问题是,你还应该再上一层。” 3分钟到,方便面的香味飘了出来。灯光昏暗,秦海清觉着傅凯撕掉包装露出来的面有些奇怪。是不够白还是太白了?面汤上漂着红油,隐隐的有一两小块牛肉,他皱了皱眉,有些反胃。灯不知怎么,摇了一下。 “你现在大二,明年大三,不出意料你是系会主席。后年大四,竞选校会主席。一旦成功,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什么?“ 秦海清有些恍惚的反问了一句。 “后年是咱们学校大年,照惯例,咱们的校会主席将兼任全国学联主席。” 傅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知怎么,秦海清居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全身处于非常状态,手,好像有些冷;脚,好像有些僵;而心脏,一下一下,象是很安静的空间里的老式手表,打在清冷的空气里,只让自己觉着疼。忽然,肩被拍了一下,他悚然一惊,转头发现是傅凯。轻呼一口气,秦海清不明所以的笑了。 那边却忽略掉他的笑容,“你也别太紧张,我也就一说。不过可能性不是没有,首先,咱们系是大系。其次,你成绩不错,我听说是班上前三。还有,你大一当班长你们班就被评为优良学风班,你又是咱们系足球队夺冠的成员,这德智体三项都算齐了。不过,你文艺上没有建树。更重要的是,你没有组织过一次大的活动。” 秦海清终于大力得出了口气,“傅凯,你当这是十项全能啊?” 傅凯没理他,“所以这次西大狂欢能否出彩十分关键。如果你能够把这个活动组织好,不光是以后竞选的时候有东西可写,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中你会和现在校会成员,校团委干部和老师,以及党委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有很多接触。他们对你印象好,你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各系之间的利益冲突,人际关系,咱们控制不了改变不了。但这个西大狂欢,你要做到最好。” “等等,” 秦海清慢悠悠的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对这个什么校会主席感兴趣呢?” 上下打量他一番,傅凯的脸上浮出了个笑容,“对啊,肖琴也这么跟我说,还说你看着不象东升乡的,象她们学校的呢。” “去,我又不是你们家光滑,要是女的我愿意换过去顶一个美女的称号。现在,我是宁愿当呆子也不愿意当疯子啊。” 光滑,光华经济学院的简称,肖琴的代称。 “可我却知道,” 傅凯微笑,“你是一标准东升乡孩子,不管你表面上多嘻嘻哈哈,这校会主席或者说学联主席摆你面前,你逃不掉。” “靠,难说,” 秦海勤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甩下一句,“我他妈连党员都不是,连积极分子都不是呢。”不顾傅凯脸色巨变,得意洋洋的关门走人。 蹑手蹑脚的回到327,兄弟们都睡了。简单洗漱完,躺到床上,秦海清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傅凯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耳朵边响,怎么翻身也逃不掉。眼睛酸疼,浑身难受,秦海清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想问问自己却又无从问起,只能紧皱眉头。东升乡的校会主席,全国学联主席,这些诱惑实在太大,也许没有人能够逃脱吧,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被诱惑动心也是很自然的。可是,真的要去争取吗?在明知那条仕途上的口不对心尔虞我诈之后,还要跳入浑水把自己染黑吗?不过一切只是暂时的,是得到那个位子之前的,一旦成功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也没什么损失吧,谁能永远纯下去呢,不管是什么方式什么过程,最后都会跳到浑水里的吧。 忽然,脑海里出现了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宛如传说中雪山上的天池,晶莹的让人一眼望去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样的单纯,也会有那么一天吗?不管怎样,秦海清逐渐平静下来,也许可以问问那个小孩儿,吓唬吓唬他,呵呵。微笑着微笑着,呼吸渐渐平稳。 接下来的日子,秦海清和学生会所有人一样忙得昏天黑地。赵磊他们外联部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三家施主,但是人家要求有相应的宣传。秦海清只好跑团委去磨,两天之后党委旨意下达,按照惯例不能出冠名权。叹口气,骑着车准备离开团委小楼,楼上广播台刚好下午的学生时间,“妈的,又是自新大陆,” 秦海清快被那个该死的节目烦死了,冲动之下又转身回了团委小楼。一口气跑到2楼广播台,找到编辑室,敲门进去,差点儿和一个女生撞上。那个女生拍着胸脯喘气,半天,才瞪着秦海清说,“点歌?5块钱一首,12块两首,在这个本儿上登记,对了,真心英雄的带子已经坏了不能点,其他到外面去找歌名,磁带号。” 秦海清目瞪口呆的看那个女生一口气连绵不断地说出那么长的句子,完全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喃喃地说,“我不是来点歌儿的。” “哎呦,不好意思。那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女生的脸刷得就红了。 摒住一口气,秦海清刚才的冲动已经完全平息,苦笑了一下,他想总不能跟人家说不要播那个吵死人的节目了吧,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同学,你们这里又没有对学校时事的采访报道啊,比如说西大狂欢。” 那个女生想了一下,“有啊,校园内外组专门做这个,怎么?” “那,可不可以采访活动赞助单位负责人?” “呵呵,那是另一回事儿,” 女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要么是团委硬派下来的活儿,要么,这样好了,” 把刚才被退回来的点歌登记本又递了过去,“点够一定数量的歌儿。” 秦海清忍住白眼儿的冲动,仔细想想觉着有搞头,于是很配合地说,“你说了算吗?” 居然是那个女生翻白眼儿,“应该吧。” 兴高采烈的下了楼,秦海清伸了个懒腰,哈哈,没想到和林林一起听过半截儿开头的广播居然能够解决大问题,等林林周六再来一定要告诉他。 周五晚,秦海清回到家,秦大力拿出一张小纸条,“海清啊,林林刚才来电话,说明天中午有事儿,家教完就不来了。” 周六,林林家教后顾不上马老师递过来的饮料,道了声“再见”匆匆忙忙的下楼骑上车就走。 半个多小时后,民族学院食堂的小餐厅里,林林喘着气跟大家打招呼,“对不起,有事儿来晚了。” 差不多20来人的样子,林林只认识一半左右。正犹豫着,唯一真正的同乡师兄林海把林林拉过来,一个一个得给他介绍。 林海骄傲的跟别人说,“这就是林林了。” 周围的人立刻笑着说,“久仰大名,双榆树的才子啊。” 林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哪里哪里。” 林海笑着说,“我们整个县历史上第一个考到双榆树的呢,就别提我们那个村子了。” 林林赶快说,“林海哥是我们村子第一个考到北京的大学生,当年村子里恨不得敲锣打鼓呢。” “靠加分进的收分低的民族学院,有什么好神气的?” 林海有些怅然的摇头。 在座的大部分是民院的学生,清一色来自云南傣族地区。象所有的老乡聚会一样,抛开已经有些习惯的普通话,自在的用家乡方言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些故人故事,说到激动处,声音自动放大好几倍,搞的两三位在座的女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林林没见过那几个女生,问林海,“林海哥,那几个也是咱们老乡吗?” 林海一拍脑袋,“忘了给你介绍了,都是今年的新生,民院学歌舞的,” 把声音放低,“长得不错哦。” 林林又看了两眼,不是很感兴趣,转过头问,“林海哥,你今年快毕业了吧?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就把林海刚有的一点儿兴头完全浇灭,“哎,” 他长叹一声,“别说了。” 自顾自的闷了一杯酒。 林林刚才只顾说话,可累了一上午现在却实在是饿了。拿了筷子,随便在已经凉了的盘子里拣了些菜,吃下去,没饱,又吃了些,还不行。只好去叫服务员再给上碗饭。 服务员刚走,林海举着杯子左看右看,忽然冒出一句,“还是竹筒饭香啊。” 林林笑着说,“那还用说,最香了。就算不是竹筒饭,咱们老家的米也比北京的强太多了。”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象立刻就回去吃一辈子竹筒饭啊,” 林海闷声说。 “是不是找工作不顺利?” 林林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饭说了声“谢谢”,有些担心地问林海。 “哎,没法儿顺利啊。你看看,我这专业,历史,出来能干什么?” 林海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 “研究所、机关之类的呢?” 林林试探的问。 “博士都要不过来,哪里轮到我这小本科了。” 林海摇摇头。 林林绞尽脑汁地想,“那公司之类的呢?” 林海仍然摇头,“专业不对,去了能干什么?不过,” 他忽然笑了,“后来我发现了,其实专业也没什么用,大家干得都差不多,好多都是搞销售,从头学起。” “那就去做销售吧,其实销售也是很有前途的。我看过IBM的总裁写过的一本书叫IBM之路,里面就说销售是公司最关键的一环,销售人员是公司最重要的人才呢。” 林林赶快把话接上。 “可是不行啊,咱们没有户口啊。” 林海起身到别的桌去找酒,拿着酒杯回来,“能够接收外地学生的单位很少,而且这是双向的,单位得有进京指标,而你得从学校拿到进京名额,两个对到一起才行。” “这个我知道,” 林林咬着嘴唇,自己对老胡唯命是从小心翼翼的当这个学生会主席,还不是为了毕业顺利一些。 “如果学校没有,有的用人单位也能解决,可你知道那个要人的排序吗?” 林海盯着一次性的塑料桌布问。 “不知道,” 林林老老实实的回答。 “排第一的是京男,就是北京男生,其次是京女,北京女生,这都是不用解决户口的。在此是外男,外女,最后才是咱们边男,边远男生,边女。” 林海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叹了口气。 “应该还好吧,” 林林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没户口,其实现在也很多人留下来的。” “京漂?” 林海笑笑,“对啊,是可以留下来的,没有户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工作证出每个月的房租钱,然后再剩一点儿糊口。我很有可能就这样了,到时候再说吧。” 林林饭吃完了,靠在椅背儿上,觉着了累,“林海哥,你最近跟家里有联系吗?” “上个月家里寄过一封信,也没说什么。我比较忙还没回呢,最近老家有什么事儿吗?你爸妈怎么样?” 林海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林林没有立刻吭声,看着他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的透明玻璃杯,灯光下仿佛能看到刚才啤酒留下的痕迹。 “他们……还好……” 林林终于开口,“我大表舅去世了,上个月月底。” 听到这个消息,林海没有显出特别的惊讶,只是喟叹了一句,“终于没有熬住啊。他熬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好像是我离开之前就得了病的。” “对啊,去他家,听他跟我讲心疼心疼的,我就说你查啊,你舅妈说查不出来的。” 林海忽然摸出一包烟,拿出一支递给林林,林林有些惊讶的摆手说自己不抽。林海把烟点上,“其实还不是没去查。” 林林低头,眼圈儿红了红。 林海向天花板吐出一口烟,“不过咱们那儿都这样,上了岁数喽,听天由命喽,一旦病了,哪个给你出钱看病的?等死好了。老天爷让你多活几天呢,你就多活几天,不让呢,就早点儿滚蛋。” “很贵吗?” 林林忽然很激动的问,“林海哥,你知道看个病要多少钱吗?” 林海楞在一旁,“不知道,好歹我也算公费生,咱们看病不是不花钱的吗?不过,我看报纸上讲就算北京,下岗女工也看不起病了,连感冒好象那一次药都要好几百块。别的,怎么也得上万块吧。” “上万块啊,” 林林重复了一句,忽然他想起别的事,“林海哥,一会儿你再带我去一趟那个批发站吧,我的方便面快吃完了。” 揉揉林林的头,林海带着点儿涩意的笑,“怎么吃这么快啊?也不能老吃方便面啊,你才多大啊,正长身体呢。别忘了,你可是咱们村的骄傲啊。” 林林挠头,“哪里啊,林海哥一直是我榜样倒是真的。” 第二天中午,林林刚结束家教下楼,就看见自己车旁边缩着个穿军大衣的家伙。 把林林拽回家,秦海清一本正经的问,“林林,你是党员吧?” 林林不解,“是,怎么了?” “太好了,” 秦海清恨不得欢呼一声,“借我你的入党申请书参考一下。” “你想入党?”林林不太相信的问。 叹了口气,秦海清把傅凯说的话简明扼要的讲给林林听,“所以,我现在必须火速入党才行。” “可你信吗?” 林林直直的看着秦海清。 “这个啊,” 秦海清仰面倒到床上,“其实,是无所谓信不信的,所以到现在也没入。不过情况有变化了,看来得入了,呵呵。” “秦海清,你是有户口有专业家庭出身良好的北京男生,” 林林忽然想到昨天聚会后段,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到将来时浓厚的香烟,以及此起彼伏的默默的叹息,“你为什么也要贱卖?” ~~~~~~~~~~~~~~~~~~~~~~~~~~~~~~~~~~~~~~~~~~~~~~~~~~~~~~~~~~~~~~~~~~~~~~~~~~~~~~~ 插花时间:) 1.那个谈论冠名权的时候提到新馆,新馆是清华图书馆的新的那部分,据说从邵逸夫那里得了一笔钱。众所周知,是应该冠以逸夫楼这样的名字的,不过清华怕丢人没冠。直到后来邵逸夫来,学校怕得罪,才在特别不起眼的一个地方竖了一个小牌儿。只是听说,因为没找到过。 2.那个广播台点歌儿,笑。因为每个节目只有两首歌供大家点,所以如果一个人连点两首就等于包了整个时间段别人就没办法在当天点了,故多收两块。点歌是学生广播台唯一收入,但旱涝不均,搞活动时都来点,没时间,没活动时没人点,台里的人就自己互相点着玩儿,汗。 3.好像越来越不象耽美了,活活。昨天又有人劝我不如纯洁下去做友谊论。偏不,俺就是喜欢这两个在一起,千辛万苦也要让两个人觉悟在一起。 4.毕业找工作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尤其外地的同学。不过总能熬过来闯过来的,对吧? 12月31日晚8点,西大狂欢。 早在那个日期之前的两周,红色宣传纸上的黑色大字就已经站满了学校的所有宣传栏。几笔勾出的对视着翩翩起舞的侧影,几把吉他,几个音符和无数和惊叹号。除此之外,在学校广播台里,组织者和赞助单位负责人连续接受采访,一时间,西大狂欢成为校园内窃窃私语的焦点。 林林5点左右就到了26号楼, 一敲327的门,过晓锡的脑袋就探了出来,“哇,林小弟,太好了太好了,又多一个苦力。” 进了门,林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还是什么宿舍,简直是一个无序的大仓库。满地的盒子,大的,小的,空的,满的。而一屋子的人倒是难得齐全,除了秦海清。林林一一打过招呼,问旁边冯义楠,“秦海清呢?” “老二……刚才还在呢,嘿,智东,老二呢?” 冯义楠刚洗了头,正在对着挂在床柱上的一面小镜子吹头发。 “有个女的把他叫出去了,” 张智东的头发看上去也是刚吹的,衣服已经换好,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鸡心领的紫红色羊毛衫,下面是牛仔裤和黑色皮鞋。他看了一眼林林,“林小弟,你就穿这样去跳舞?” 宿舍内暖气很好,尤其是多了这么多37度的大暖气片,所以林林一进327就脱了身上的军大衣。其实林林穿的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一条牛仔裤早就磨的发白,上面是已经很薄得近乎透明的的确良白衬衫、一件明显是家里织的草绿色毛背心儿。张智东又看了一眼林林的鞋,一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单的旅游鞋。 林林没在意张智东的话,笑着说“反正我也不会跳舞,不用穿成怎么样。” 冯义楠好不容易把头发吹好,刚想说林林两句,秦海清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用手撑着床板,面色好像有些灰白。往常他看到林林总会胡说八道的打招呼,可今天,秦海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啊,林林来了。” 是“林林来了”而不是“你来了”,林林弯腰皱着眉对着秦海清研究。 秦海清避不开林林的眼神,干脆把眼睛闭上,喃喃地说,“完蛋了完蛋了。” “怎么了?” 秦海清听见林林的声音在耳边流淌,嗯,居然就觉得全身放松了许多,他睁开眼哭诉,“靠,哥们儿这回要彻底完蛋了,刚才我去找女主持人,他妈的她们宿舍的人居然说她中午身体不好回家了。” “什么?” 大家全都吓呆了,刘明庆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秦海清大吼一声,“我他妈的要知道就好了,” 旋即重新沉默。 林林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候撇撇嘴一拳打在秦海清胸前,“快点儿起来,现在是分秒必争。当时主持人选只有一个还是有多的备份?” 秦海清尽力想,“团委一开始倒是推荐过另外一个。” “那就赶快去找那一个,这是舞会,估计主持起来不是很难,抓住一个再说了,” 林林一伸手把秦海清拽起来,“瞧你慌得那样儿。” 象大梦初醒一样,秦海清“腾”的站起来,三步两步的往外走,忽然又转回来,对林林说,“恩人啊,跟我一块儿走一趟吧。” 林林没有立刻动,“你晕头了?你是总负责人吧,其他的事儿都交待清了吗?出问题到哪儿找你啊?” 秦海清一边挠头一边叹气,“我糊涂了,” 拿出工作记录本,逐行的查,“布置是赵磊负责,东西除了一箱气球都在他那儿,应该没问题。哎,室长,你一会儿在吧,一会儿赵磊来搬东西。” 刘明庆说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 秦海清接着查,“音响布置是学习部钱毅负责,6点和我一起去取租来的镭射。接待外来的乐队和组织节目是林琳负责,” 他顿了一下,笑着捅林林,“别紧张,是我们系的美女林琳不是你。” 林林哼了一声,听着秦海清接着琢磨,“最后,媒体来访和赞助单位接待是傅凯负责。啊,” 他长吁一口气,“这就出发,搞定新主持。林林,走。” 林林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无厘头的打着响指,认命的跟着他出了327。 “喂,” 骑在车上林林问秦海清,“你交入党申请书了吗?” “干什么?还要再骂我一顿啊?” 秦海清笑呵呵的说。 上周日,秦海清向林林借入党申请书作参考,东西没借到,反而狠挨了一顿骂。被一顶“虚伪追求名利”的帽子压下来,秦海清委屈的问林林难道入党动机就那么纯正吗。林林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当年确实是诚心诚意的要入党的。秦海清耸肩说林林啊你难道现在还相信阿。林林想了想反问他,如果你爱一个人,是尽力让他的寿命延长一些,还是站在旁边说风凉话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腐朽。秦海清不以为然我真正爱的是老百姓。对就是老百姓,林林眼光仍然清明,你觉着现在谁能让老百姓过的安稳,抛开一切原来的宗旨不说,只论实力。秦海清没再吭声。林林完胜。 “不是,” 胜利者今天并没有洋洋得意,“对不起。” “嗯?” 秦海清听见了那三个字,不太敢相信。 “对不起,” 林林重复了一遍,“我那天心情不好,说话太冲太偏激了。” 团委到了,秦海清下了车,冲着林林摇脑袋,“林小弟啊,你不要总那么认真嘛,看,你又提醒我那天哑口无言的惨状了,本来都快忘记了。” 最近为了西大狂欢几乎天天泡团委,秦海清对这小楼已经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敲开宣传部的门,满意地看到宣传部长在,“刘老师,我就知道你现在也一样紧张,呵呵。” 刚留校的刘忠平正吃饭,看到秦海清就叹气,“知道就行了,非说出来。” “完蛋了,” 秦海清收起玩笑,一本正经的汇报女主持人突发恶疾修书回家事件,刘忠平立刻就咽不下去饭了,“天哪,赶快找别人。” “那个也是团委推荐决定的,再找人也得从您这儿找啊。” 秦海清把皮球踢回来。 刘忠平一咬牙,“上回本来不是还说了冯娜吗?正好她就在隔壁呢,不行就她吧。” 等刘忠平出门没两分钟拉回来一个女生,秦海清和林林偷偷的互相看了一眼,嘴同时抽搐了一下。那是个东升乡少有的很结实的女生,一开口就是,“啊,哪位是海清啊?”秦海清赶快说,“我就是。” 刘忠平给大家介绍,“这是孙丽梅,团委的学生干部。” 孙丽梅脸上堆满了笑,话却是埋怨,“哎呀,忠平,什么学生干部?我这不到现在都没落实到哪个部么?” 孙忠平也笑,“这不哪个部都抢着要你,上面怕闹矛盾,所以先把你放过来在各个部门都待待再说嘛。” 时间紧迫,秦海清实在等不得客套话说全,直截了当的问,“刘老师,您刚才说的是不是就是孙丽梅同学?” 刘忠平这才截断了刚才的话头,点点头,对孙丽梅说,“小孙啊,怎么样?时间不长,能不能顶一下?” 孙丽梅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有您和其他老师帮忙,应该没问题。程序在哪里?” 赶快把节目单递过去,秦海清试探性的问,“你看行不行?” 孙丽梅扫了一眼,“等等,” 发现了重大问题,“团委书记和党委致词在哪儿?” 秦海清赶紧给她指,又看了两眼,孙丽梅笑着说,“没问题,包我身上了。不过我现在得告辞一下,要换身儿衣服去了。海清啊,到时候现场还要你多关照。” “一定一定,” 秦海清忙不迭的点头,“实在是有劳,亏了你在。” 那边却又换了一副表情,“这倒是,今天这事儿实在是不够稳妥,幸亏你运气好我在,否则,活动搞砸了,团委的面子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辜负了党委和同学们的期望啊。” 林林看那个孙丽梅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张口就来十分有趣,等她走了,他和秦海清也出了团委小楼,不禁笑话秦海清,“你们学校女生可真够猛地啊,怪不得要跟我们联谊到我们那儿找温柔。” 天已经黑了,路灯下的林林笑的很开心,笑容藏在阴影里,秦海清看不太清。于是他对着阴影郁闷地叹气,“我太失败了,东升乡没找到温柔,双榆树也没有,就找回你这么个小孩儿,整天骂我。” 林林撇嘴,“你自找的。” 秦海清无可奈何,接着叹气“对啊,当哥不容易啊。等等,现在几点了?” 6点一刻了。 一瞬间,秦海清面无人色,“靠,镭射,” 话没说完,翻身上车就像某个方向猛骑,一直到了综合艺术楼,他才想起来后面还该有个林林。天黑车多,自己根本就是低了头狂蹬车,林林会不会丢了?紧张的回头看,林林的脸就在自己身后,正藏在军大衣的领子里笑呢。 秦海清拍拍胸脯,对林林嘱咐“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进了楼,找到器材室,从外面看,屋子是黑的。一下,两下,三下,没有人。秦海清猛地一砸门,转身出了楼。 “东西呢?” 秦海清不说话,林林注意到他的手似乎在抖。 “没有人?” 林林再问。 秦海清点点头。 “你先别急,” 林林把手搭在秦海清肩膀上,一使劲,捏了他的肩胛骨一下,秦海清叫了一声“疼,” 然后觉着很舒服。 “我在这里等着,你回宿舍去找那个负责人,如果有人来了,我把人尽量留下等你回来。” 林林不慌不忙地说。 看着那双沉稳的眼睛,秦海清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的45度笑容,说了句“好”,骑车离开。 林林所在的综合艺术楼远离教学区和图书馆,北京冬天的深夜,一阵风刮过,吹的本已秃的树枝无力的哆嗦着,看在楼道里的林林的眼里,更觉着时间象老家山上的歌声,遥远而绵长。过了很久,林林听到急匆匆的“咚咚”的脚步声,秦海清喘着气出现在他面前, “行了行了,东西都装好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海清拍着胸口。 “那,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林林并没有抱怨等的时间久,秦海清的样子已经说明一定不是一帆风顺。 “应该没了,咱们去西大吧,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一路上,秦海清故作轻松的讲刚才自己回到宿舍,居然327已经空了,而钱毅的宿舍也没有人,“我当时脑子就懵了,呵呵,”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后来赶到西大,才发现所有人员都已到齐,镭射装置也早就被钱毅同学积极的找人抬了过去并且都安好了。 “啊,忘了跟你说了,” 明显放松下来的秦海清笑着转头看林林 ,“我们已经赚了,门票和赞助已经可以满足团委的勒索了,现在就看今天晚上还能赚多少了。” “今天晚上?” 林林不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有的人得意的卖关子,完全忘记刚才的狼狈。 到西大的时候,人已经陆续进场了。放眼望去,林林觉着这里像是个大型室内运动场,就是破了点儿。 8点到,晚会开始。孙丽梅很自信的走到舞台中央,大声地说,“同学们,一年一度的西大狂欢就要开始了,呦……” 秦海清无奈的看着她继续在场上跳来跳去,哀叹了一声“真是活力十足阿。” 就听旁边有男生评论,“怎么找一个这样的当主持啊?” 立刻有别人回答,“咳,你管台上的长什么样呢?一会儿跳舞,台下的才重要啊。” 领导殷切的期望说完,几个不幸的人无聊的游戏做完,校内一支校园民谣的乐队唱完,终于到了舞会时间。 “啊,秦海清,一直找你呢。” 穿了蓝灰薄格呢鱼尾裙的徐芳在人群中显得越发出挑,远远的看到秦海清,立刻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林林你早来了啊?” 林林点点头,秦海清在肚子里摇摇头。 音乐响,徐芳冲秦海清笑,“来来,展示一下学舞的成果。” 秦海清咬着牙,脑子飞快的转想找个理由拒绝,到底准备时间仓促,只好咬牙应战,作了个请的手势,徐芳顺势挽着他进了舞池。 “怎么跳的人不多啊?” 徐芳有些不解的问。 “呵呵,刚开始吧,一会儿就好。”秦海清满脑子都是步子,前进后退,紧张得很。 “啊,怎么有男生跟男生跳啊?” 徐芳又开始了惊奇。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秦海清看见两对男生在一起跳舞,仔细一看,居然有一对儿是自己的兄弟,过晓锡和室长。长叹一声,他回头解释,“这个,女生不够,或者象我们老大和老小这样没用不好意思请美女的,只好男生跟男生跳。去年新年,我们班自己开舞会,班里一共就3个女生,都是男生跟男生跳。大家不互相嫌弃就行。不过,哎呀,对不起,” 一分神,他踩了徐芳一脚,“今年他们不该啊,有你们系的女生呢。我得跟他们说说。” 徐芳无可奈何的听着他生生浪费掉着浪漫的第一支舞,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随着音乐声停,飞快放开自己的手说了句“你和别人跳好了,” 象过晓锡他们俩奔去。 提醒加嘲笑了那两个327兄弟后,在第二支舞的旋律中,秦海清看到林林靠墙站着目不转睛的看这场内的一个方向。 悄没声儿的走进林林,“嘿,” 秦海清猛地伸出自己的爪子向林林的脸抓过去。林林正是全神贯注不提防有人偷袭,“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惹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林林的脸立刻红的象刚出炉的红薯,秦海清看着有趣,突然产生伸手去捏捏是不是像红薯一样软的念头。转念一想林林一定会生气,只好乖乖的接受林林的怒视。 林林还在为刚才的大叫不好意思,把秦海清拽到一边,恶狠狠的说,“你敢吓唬我?” 秦海清不吃他的威胁,只是懒洋洋的问,“刚才看什么呢?” “有个人,” 林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跳舞的样子像我爸爸。”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林琳挑的舞曲是清一色的欢乐祥和。高高的大厅屋顶上悬了无数闪烁着的小彩灯,舞池的四周分别是效果灯和渲染灯,而中间是刚才费尽心思的镭射中央主灯,交织出一片陆离的深深浅浅。由于是只要买票就能进,所以外校女生来的不少,长裙飘飘伴着香风习习。 可就在这样的音节间,光影的边缘和香氛的笼罩下,秦海清看到了林林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或者更确切的说,忧伤。 也算是团圆夜呢,秦海清在心里暗暗感慨着,何况这个孩子还小。恐怕一向在家里也是掌上宝心头肉的,这一出家门就是千里万里,更何况在这样的都市孑然一身,经济又不算富裕,秦海清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林林身上那件手工织的毛背心。在他们俩沉默的功夫,第二支舞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孙丽梅又上了台,很豪迈的大笑了一阵以后,宣布下面是请来的某某乐队与大家共同祝福新的一年。 吉他声响,秦海清却没有去细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用手碰了碰林林的手,“跟我去看我们的财神爷。” 林林稀里糊涂的跟着秦海清穿过厚厚的人墙,来到西大的一个角落,就见有男生正开口,“两听可乐,” 对面立刻把可乐递过来,收走5块钱。 “不会吧,2块5一听可乐?” 林林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2杯冰激凌。” “10块,” 三个不大的冰激凌球被塞到一个杯子里,这样的两杯就要10块? 林林盯着那个小心翼翼拿走两个杯子的男生的背影看,然后想起身边还有个大活人,转头低声问秦海清:“这是你们系在卖?” 秦海清很高兴得看到林林眼里的迷茫消失殆尽,龇牙咧嘴的笑着回答:“别担心,你要吃我管够。” “切,” 林林不受诱惑,“大冷天儿的吃冰激凌?” “不懂了不是?你别看那些女生一个个娇滴滴的,可耐冻呢,越到冬天越抖擞。雪一下,呵呵,人家就开始穿裙子。冰激凌就更不用说了,什么时候她们都离不开。所以啊,今天我就指着这赚一笔呢。” “真得很贵啊,怎么傻到在这里买。” 林林不以为然地说。 “喂,想请女生跳舞,跳了一支还想缠住跳下一个,不出点儿血怎么行?我们这就是顺应民情,” 秦海清笑逐颜开的掰手指头,“跟你说啊,哪一个球儿估计都不到5毛,要么我说这是我们的财神呢。” “好了,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活动办得很成功。” 林林看着周围那些跃跃欲试的学生,微笑。 “那还用说,不看是谁,” 秦海清忽然想起刚才的狼狈,及时闭了嘴,林林那眼角余光蔑视的瞥着他。 “好了好了,多亏有林小弟的帮忙,成了吧?” 秦海清嬉皮笑脸的凑过来,“这样好了,我来请你跳舞,怎么样?” 林林白他一眼,“搞没搞错,我……,” 本来想说“我是男生”可一眼看去舞池里太多两个男生在一起跳的例子,只好换了一句“又不会跳。” “啊,” 秦海清怪叫一声,“太好了,我不怕被人踩就怕踩人,咱们旗鼓相当,我正好放宽心。” 林林来不及反对,就被秦海清拽到舞池里。秦海清说了一句“我跳男步,你跳女步,”就开始把林林的左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肩上,右手和自己左手十指紧扣,自己的右手放到了林林的腰上。 “为什么我跳女步?” 林林抗议。 “因为跳舞是男步带女步,你不会跳只能被带。” 抗议无效,某人开动,“开始啊,你听这个音乐是最简单的三步,就是彭恰恰,第一步你跟着我退右脚,然后跟着我的手势,我往哪里走,你就跟着就行。比如说啊,我的左腿往后,你就是右腿往前,正相反。” 林林听得一脑子糨子,干脆放开自己在实践中摸索真知。 虽然实践过程中,呵呵,事故多多。 “哎呀,秦海清你的手离开我的腰。” “怎么了?” “我怕痒,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快点儿离开。” “行了吗?咱们再试一回?” “不行,你的手不能碰到我的腰。实在不行,抓我的毛背心儿。我警告你啊,秦海清,不许碰我的腰。啊……,不许搔我痒。” “……” “哎呀,秦海清,你的头碰得我的头好疼。” “喂,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等,你疼我就不疼了?” “是你碰我的,你活该。” “这是跳舞,男步往前,你该后退,你也往前,当然要碰了。” “……” “你第十次踩我脚了。” “林林,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你知道你踩了我多少次了吗?” “不可能有你多。” “Hello,你平均每支舞踩我5到8次,这是第8支舞,你算算。” “那刚才就是你这支舞第十次踩我脚了,你也算算。” “……” 官司实在是太多,两方又都没有人证物证再加上本身又胡搅蛮缠。好在忽然音乐停了,所有的人都看着舞台。 舞台上孙丽梅和团委党委的老师站在一起,激动的大声说,“同学们,新的一年就要来了,让我们一起倒计时,15,14……” “10,9,8,7……” 整个西大4千多人异口同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超出了这栋老旧礼堂屋顶的承载能力。 “3,2,1……” “0!”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每个人都就近拥抱身边的人。 深深的,深深的拥抱,在对方闪亮的眸子里看自己最灿烂的笑容。 林林也看到了,看到了秦海清眼中有一个笑的眼睛都完成了弧形的家伙,他的嘴唇仍然抿着但嘴角努力的向上翘着。估计秦海清也没有抱过什么人,这哪里是拥抱,简直像是要把什么人用手臂圈住,再用胸膛顶住,直到对方喘不过气才罢休似的。 刚要抗议,秦海清却一下子松开了怀抱,林林愕然的看着他,却见他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要唱歌了。” 果然,欢呼之后,所有的人开始唱歌,大声的,没有任何技巧的,笑着的,唱。 “国际歌”。 新年的开始。 秦海清和林林跟着人群唱,“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们,起来,全世界的人。” 他们俩对着笑起来。 ~第一部完~ 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27txt.com 欢迎常去光顾哦!更多内容等着你。 本站所有资源全部转载自互 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